他平静地望着她,那么轻描淡写的好像只是替她将未完的故事讲完,不掺杂一丝累赘的情感,“我不是神仙,也没有三头六臂。面临他们铜墙铁壁般的围攻我更不指望自己还有生存的机会。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和蓝茗画同归于尽。”
他垂眉低低一笑,那生死一念的惊心动魄竟只是被他寥寥几句带过,连个动人的修饰都没有,顿了半刻后才继续道:“你总是不乐意去杀生,难得宰只兔子也要阿弥陀佛念叨半天,所以你终会放敌人一条生路,哪怕对方曾不顾一切想要取你性命。而我——只要想到这世上还有伤害你的人存在,走在黄泉路上也不会踏实。万一变成怨灵投不了胎,更是连来生的机会也没有的,若是没有了来生——”
他望着西晷,浅行即离的一撇笑意漫上嘴角,“也就不会再碰见你了,是不是呢?”
西晷只能死死地捂住嘴巴。眼眶睁得通红,却始终没有眼泪下来。
“我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等着你回头看我一眼。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枢念淡然又笑,却已是了无牵挂,“你是西晷,是一个……不会将任何人任何事记挂在心上的女子。只要你踏出我的方圆,就再也不会回来。自此,相忘于天涯。”
“枢念……”西晷的声音哽咽不已,太过深切的悲恸与遗恨全部堆挤在胸口就要喘不过气来,“枢念,我明明……已经回来了……已经回头看你了……”她艰难地拄着急剧起伏的胸口,纤瘦的肩膀一挫一挫,终于俯伏了下去。
她忍痛啜泣的样子不像在哭,却像在翻肠搅胃地呕吐,吐出心里的委屈心里的苦,“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我明明已经后悔了啊……”
相忘于天涯——谈何容易?这个早已经在她心里扎根生刺的男子,她怎么可能忘得了他啊!
“若非七姐同你解释了一切,你难道愿意回来?”枢念不置可否地反问。
西晷的身体猛地一颤,“不——不是那样的!”她嘶哑着声音急切地想要辩解。不是的!她回来是因为她想通了,是因为她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欺骗不了那份感情——是因为她没办法丢下他一个人潇洒离去啊!与荀初的解释无关!
她早已不在乎他曾对自己的欺骗,哪怕他真真利用了她,哪怕他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她也会回来啊!她舍不得他——哪怕再受一次伤害,再替他背负一次罪孽,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啊!
“都已经不重要了。”枢念轻笑着摇摇头,没有心力再听她解释下去,“那日我说过的话,你应该都听清楚了。我们,就这样吧。”
他说过——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
就这样吧,相忘于天涯。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枢念——枢念——”
他孑然转身离去,任她再怎么声嘶力竭,也不愿回头。不会再回头——他从来不是那样宽宏大量的人。那些万不当心犯下的错,哪怕再怎样微不足道,只要入了心,便会让他记恨一辈子。何况——
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一次,就已足够。
第9章(1)
乐坊舞伎们今日跳的是“彩蝶双飞”,雌引雄追共徘徊。
整个潮涯乐坊里的姑娘们都看见袭雀脸上舒心的笑容,还有枢念温厚包容的眼神,一同嬉闹着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其中喊得最大声,闹得最起劲,也笑得最开心的人是“玖姑娘”。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噫呀喂,俺都已吩咐催化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呐……”伴着含糊不清的唱曲声,竹林里走进一位青衣女子,拎着酒坛子摇头晃脑地踱着闲步。
她喝醉酒的身子已经走不稳,偶尔却还要像孩子一样跳上两三步,不小心拿脑袋撞到树了便抿起红唇格格直笑,似醉犹醒。
终于筋疲力尽走不动了,便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放纵地任自己的意识涣散模糊。
仿佛是受了谁的意念蛊惑,隔断十几年的梦境竟又开始延续。这副疲惫不堪的躯壳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像个受控的提线娃娃般悄声慢步往梦魇最深处走着,那里是大片的锦绣山水,烟笼花堤云雾缭绕。抬眼可见鸳鸯栖树,振翅欲飞……
“晷儿,听外公的话,不要去中原了。”
有道声音迷蒙地自耳畔响起,笑容里满含着宠溺与柔情。
“噫?不是说每个人都要去的吗?”是女孩不解的声音。
“外公担心,你会像你母亲一样,一去便不回来……”宽厚的掌心温柔抚上她的发,“晷儿,你是未来的侉宴族神女,是必须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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