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娴轻声道:“原来你的书房有这么些书……”
徐劭行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他们告诉你里面全是诲淫诲盗,败坏门风的东西是吧?”
令娴为难地做个苦脸,也不回答,又在纸上写了一句:“春酒香熟鲈鱼美。谁共醉?缆却扁舟蓬底睡。”她俏皮地道:“还你一首波斯人的汉诗。顺便说一下,今日席上也有鲈鱼,后院湖心扁舟,便等醉后再大睡一场吧!”
吴夫人这时才插嘴进来:“知道有你最爱吃的鲈鱼就好,还不带劭行去洗手,黑乎乎的脏死了!”
她顺口直呼女婿的名,显然认同增加了不少,徐劭行没来由觉得有些被自己感动。
一家人准备起身去饭厅,干等了半天的信差急了,“吴小姐,那回信呢?”
令娴与徐劭行对看一眼,扬扬手里的“墨宝”,异口同声道:“在这里呢。”说完相顾大笑。
吴家五口面容僵硬地看着厚厚的一大叠纸,不由得为周居幽默哀,同时决心打死也不会写信给这对夫妇中的谁。西院书房门外的枝头上,桂花已经隐隐散出些香味,秋风乍起,吹落枝头三两朵未生牢靠的小金桂,飘进房中,静静落在窗边长桌的砚台旁。
这处院落的两位主子,站在书桌前,头差不多都碰在一块儿,不停地说着些什么。
“东瀛人的诗歌称作和歌,并不像我国诗词般讲究韵律,每首歌都由五音、七音的几节连缀而成,长短均有。短歌五节三十一音,长歌循着五七五七节奏,字数不限,略似古风。你看这首就是长歌,是东瀛一位皇帝所做。”徐劭行小心翼翼翻开手中书本,指了指起首处的某几行字。
令娴探头过去瞧了一眼,喜道:“果真东瀛人用的也是我国文字!‘山常庭村山有等取与布天乃香具山’……”才念了一行,她又皱起眉,“这些字在说什么?怎么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徐劭行笑道:“这是东瀛人借用汉字发声,记下的东瀛言语。”
见令娴蹙眉相询,他饶有兴味地解释起来:“东瀛人原本有言无文,起初典籍诏令等一应使用我中国文字记载,汉字难学,又与东瀛平民口语全无相似之处,难以推广,因此就有人想出将汉字当成反切,用以给他们自己的言语注音。”
令娴恍然颔首,“原来是反切。难怪读起来全然不顺……那怎么个切法?”
劭行道:“我也未学过东瀛语言,只是听赠我书的朋友稍稍解释过。”他指着“山常庭”三字,“东瀛的‘山常’二字发声与‘大和’相同,东瀛人称自己的国家为‘大和’,‘庭’读‘泥洼’,在东瀛语中是处于某地之意,因此这三个字便是‘在大和’的意思,读作‘亚马多泥洼’——这便是五音组成的和歌第一节了。”
“‘亚马多泥洼’,‘亚马多泥洼’……”令娴将这五个音节念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怎么了?”徐劭行状似不经意地问,其实心中有些忐忑。
“真好玩!”令娴将碍手碍脚的宽大袖子往上臂一捋,上半身趴在大书桌上,兴致勃勃地指着下一句问:“这个呢?这个是什么意思?快点告诉我!”
令娴低头看书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听他开口,奇怪地抬起头,却见徐劭行不言不动,怔愣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她说着慌忙用手腕满脸擦来擦去。
“没什么。只是收藏域外书籍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问我,听我说这些可笑无趣无聊无用的玩意儿。”
徐劭行伸了好大一个懒腰背过身去,望向窗外青天,父母的呵斥朋友的嘲笑言犹在耳。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考功名,甚至风月场上都用不到的东西,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觉得好玩。
正这么喃喃说着,肩膀猛地被重重一拍。
“真是的,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多好!”
他闻言欣然一笑,回过头去,令娴的大大笑容却僵在嘴边。
“抱、抱歉。”
“嗯?”
“失礼了……我以往与周居幽打闹惯的。”她说着惶恐地低下头,脖子都微微泛着红。
徐劭行轻轻握着拳,自己都被堵塞住胸口的巨大失落惊到。他低头对着粉红色的颈项,僵着一张脸,硬是装出吊儿郎当的口气道:“哎呀哎呀,这个差别可大了,我和周兄全然没半点相似之处吧?”一个好学上进,一个浪荡无行,天差地别。
“说得也是。”令娴轻笑,声音进到徐劭行耳中,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带些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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