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豹子忧心忡忡地看着紧紧尾随在后的巡海舰。
带着这样两艘舰艇,他们哪里也去不了。整整一夜,就是在海上兜着圈。莫说桅杆上的谢慕骁受不了,就是他们自己也耗不起啊。
霁月抿着唇,脸色如同谢慕骁身上的白衣一样苍白。
凉风起秋末。
整整一夜,湿冷的海风吹在身上,就像是浸满了海水的鞭子抽在身上一样,又冷又重。痛吗?她的心早已痛到麻木。所以,一定要有人比她感觉更痛更痛。
“再这样挂下去,他会死的。”一名水手怕在船上闹出人命,战战兢兢地说。桅杆上面,听说是海卫军副统领,他惹不起。桅杆下面,是凶神恶煞的铁塔壮汉,他也不敢惹。这……这可怎么办?
幸而,老天爷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舰艇之上走出来一名青年将官。
“船上的人听着,只要你们放回谢副统领,我们可以让你们自行离去。今日之事,不予追究。”
“放?”霁月冷笑。
“如果我们放了他,海卫军会不会言而无信,将我们轰成肉饼?”还是那名水手,左也成忧,右也成忧。
“去把他放下来。”
豹子领命,想也不想已经爬上了高高的桅杆。对于霁月的命令,他从未表示过怀疑,哪怕现在她让他跳进海里,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赤国的军人,服从是天性。
谢慕骁被豹子抱下来的时候,整个身子蜷曲僵硬得不成人形。风干的血液凝固在衣襟上,结成痂,点点暗红,一眼看去像是白衣上生出绛赭色的疮。
“他死了吗?不会是死了吧?”水手吓得不轻。
霁月也是一愣。老实说,她恨他,打心眼里恨着他。他欺骗她,让她成为蛰龙岛的罪人。
带他去蛰龙岛的人,是她!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爹爹是因为自己的疏忽与轻信才会永远永远地离开自己。
可是,无论是讨厌还是憎恨,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都是明刀明剑,爽利痛快。只有这一次……这一次……可以说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说是……责之切吗?
霁月忽然莫名地觉得烦乱,觉得——从一开始,从海卫军闯进费记船行开始,她的整个世界就颠倒了,倾覆了,再不比从前。从前,每做一样事情,她都有绝对的把握,她从容,她自信。可是现在,做什么好像都是错。
杀,是错,不杀也是错。
留,是错,放当然也是错。
可不放,又能如何?她等不起,拖不起,也……自暴自弃不起。
“把他弄醒。”霁月咬牙转身,不再去看那道苍白的身影。
豹子领着水手几乎将船上所有的棉被都拿来裹在谢慕骁的身上,又烧了滚烫的热水,不停地用手巾擦拭着他的四肢。
两艘舰艇上的海卫军鸦雀无声地望着这边。
良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谢慕骁的身子猛然一震,呛咳出声。
霁月轻轻松了一口气,看舰艇上的海卫军互相拍掌欢呼。那一瞬间,竟让她也有了一种死地回生的错觉。
唇线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但声音还是冷凝如霜:“人在这里,你们都看见了?我可以放他回去,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们先退出二里之外。”
“什么?二里?你们如果逃跑怎么办?”将官失声。
“你不相信我,我也不能相信你,如果我放了人,你们二炮齐轰,我们怎么办?二里不过是退到大炮射程之外罢了。”
又是一片死寂。
沉默,再沉默。
看样子,那名年轻的小将自己也做不得主。一时之间,气氛胶着,僵持不定,谁也不肯退让一分。
“就这样吧。”陡然,身上围着厚厚棉被的谢慕骁扶着豹子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惨淡灰败,可神情一如往昔,带着一股让人镇定安宁的气息。
“听到没有?副统领说了,就照龙姑娘的意思办。”水手迫不及待地扯着嗓子喊。
舰艇上的人听了,都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当先那名青年将官,对着海船深深一揖。
水手欢呼一声奔去驾驶舱。
海船迅速离开,与舰艇拉开距离。
“豹子,给他一条小船,让他离开。”霁月一直没有回头。
“我以为你会把我扔到海里去。”到了这个时候,谢慕骁居然还有心情和力气开玩笑。不过,他说得真没错,霁月心想。她原本的确是想等海船行出二里之外,便将谢慕骁扔进海里,海卫军若是急着救人,就没那个闲工夫再来理会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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