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她沉下脸,拉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字咬道:“卖、炭、翁!”
卖炭翁?
他愕然,怔怔盯着她,停下脚步也不觉得。蓦地,他大笑出声,笑得气息不定,脸上泛起微微红韵后才缓缓息下,只是笑意未歇,他又捂嘴闷闷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双眸因笑意呛出薄薄一层水雾,似东风淡荡,又似春风掠眼而过,经他的眼,拂过她的胸口,在她心上打下一圈圈涟漪……
她看得呆了,没留意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向前跌去,幸好他及时出手相救,免了她的疼痛之灾。惊慌过后,她发现他的手搂在她腰上,感觉……好幸福。
“你也会大笑啊……”心头的叹息不觉说了出来。
他惊讶莫名,“我为什么不会笑?”
他为什么不会笑?是啊,她怎么以为他不会笑呢?他也是人呢,形俊之人,容色妖魅,随兴一笑,天风神远。可是,他也会大笑,愉快的、高兴的、大声的笑,不冷,不冰,恣意畅快。他不知道,正是那清玉纯粹的笑声让她有了亲近的冲动。
冷淡仙人偏得道,买定西风一笑。对他,并非一见钟情,只是印刻太深,忘不掉……印老太君精神矍铄,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人。因为,她的病只在夜间发作。
自从印楚苌请来翁昙后,印府内知道老太君有病的人都在等,等着看翁昙如何妙手回春。
事实让他们很失望,名扬江湖的“雪弥勒”除了在家中挖挖花草,竟对老太君的病不闻不问,只会去街上闲逛,再不就是搬了桌椅到院子里写字画画,画的也是一些花花草草,偏偏麟儿笑眯眯黏在他身边,太君也不过问。
最可气的是那个叫扫麦的小子,让家仆从药铺里买回一堆药材,不分种类,是药就称,天天在后院煮东西……听说是炼丹,火炉一点就爆,实在让人担心。他们甚至怀疑翁昙究竟懂不懂医术,是个庸医也不一定。
何况,他还是七破窟的窟主,正邪难测——这点最关键。
尽管心中藏了十二重抱怨、十二重担忧、十二重惊疑,可、是,印府上下仍然对师徒二人礼敬有加。
不是虚伪,这要怪印家祖宗传下来的族训:印家是礼仪之家,凡印家子孙,当重礼尊仪。衣有衣仪,容有容仪,送客有送客礼,遇士有遇士礼……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们隐忍了十二天后,翁昙终于端出了一碗药。
辰时一刻,川闲居。
印老太君坐上座,旁边坐着翁昙。印家两子八孙到齐。
一碗黑色的药汁平静地放在桌上,一群人齐齐瞪着这碗药,面色凝重。
这药出现得太突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太君喝下去——印府一门彼此交换眼神,暗推孙辈中排行第三的印班儿上前发问。
腰后被人一推,印班儿趔趄一步,来到了战火前沿。讪讪一笑,他顾不得理会谁是幕后黑手,清清嗓,询问:“请问翁公子,这碗是什么药?”
翁昙轻轻瞟他一眼,“我的独门秘药。”
“……请问药里有哪几味药材?”
水墨色的眼泠泠一荡,“既然是独门秘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药方吗?”
印班儿被呛得哑口无言。不行,转头求救。
印楚苌适时走上前,颔首一笑,问道:“请翁公子见谅,只因我们太过担忧太君的病情,所以想知道翁公子用什么神丹妙药医治太君。”
“我说啦,独门秘药。”
印楚苌哑了哑,只得如实托出心中所想:“实不相瞒,翁公子,你命扫麦煮药时,管家恰好看到你将黄裙竹荪放进药罐里。黄裙竹荪是一味毒蘑菇,用酒浸泡后可以治足癣,但不能吃。你以黄裙竹荪来医治太君,恕我等不能相信。”
言下之意似在说:在岭南印府用毒,无疑是班门弄斧。
翁昙挑了挑眉,表情微讶。但他也仅仅只是这么一个表情,随后转对印老太君道:“老太君,我这碗药,你喝是不喝?”
此话未免强人所难,印老太君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向药碗,沉吟不语。
印班儿听了印楚苌的话,忍不住吼道:“这碗药不按君臣,你根本是个庸医!”
庸医!
庸医!
庸医!
声音响亮,落字铿锵,有绕梁三日之势。
“哦——”尾音如兔毫一扫,长长拖出悠然的调子。水墨双眸乍然一亮,浮出的兴味再明显不过。众人心惊翁昙的反应,暗暗警戒,却听他反问:“请教这位印公子,你所谓的‘医’应该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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