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点点头,这老庄主不糊涂,他只说日后毓秀山庄不干预药师之事,却不代表别人不能来干预——不过,那也已经毫无关系了,她回头轻轻一瞥,就好像在看身后的某个人,而她的身后本是没有人的,因着这一瞥,连老庄主都心头一颤。
林子里蝉鸣缭绕,微风扶摇,师远淮屏退了左右的人,不远不近的看她,西楼算得上是个很纤弱的女子,眉目间有些濯濯傲然,千变万化却未必是矫揉造作,且不说生在魔教,便是入得江湖正派,定也是个惹是生非的料,唯是可叹可惜了些,他这么想着,转手便凝一掌,他并非要那女子死,只是希望她能败下风来,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这一掌他并非使出全力——
“呯”一声,力道直震得她全身一痛,转而痛消失了变成了麻木,受不住那股力道,西楼侧身跌在地上便是呕出一口血——五脏俱伤。
此景连师远淮也不由皱眉,三分力道她已如此,接下来两掌,就算不使出全力,这样打下去,她都绝无命可活——她回千泠,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领死?死在——千泠?
西楼定了下心神,才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血还笑着:“老庄主,还有,两掌。”她伸出两根手指,那么不要命的说着事实,目光清清凛凛,就好像吃了人的山妖。
师远淮心底一寒,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布了上来,这个女人已经不要命了,已经——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了,相反的,她好像在拖什么东西一同下水……一同,跌进那么不可见底的深渊——
她要做什么,她要拖谁下去——地狱?
饶是毓秀山庄庄主这等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由小退一步,捏了捏手心,竟然有些潮湿,当年全歼天邺教和无幻门时也没有的虚心——他居然,有点心浮气躁的……畏惧了。畏惧这女子的笑声,畏惧这女子眼底了然又不甘的神情,他扬了扬手,还有两掌——像个魔咒一般——他如今只想快些解脱,只要再两掌!
顿时,不知是心底浮起了什么样的心态,出掌的速度比方才快了许多,甚至来不及去管是否凝气于心,“啪”的就是一掌打了出去,连看也不看,抬手便又是一掌拍去她的胸口,最后一掌——
不带任何花俏,几乎是花了自己数十年的功力,他本不是一定要她死,但是如今却是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师远淮自己也被这一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一掌已然打出,纵是想收手也来不及了,索性便是一股脑的挥了出去,“呯”,有掌风与此相击,两人受力一冲,竟同时抬手去挡,用的是一家之成的武功,皆不受控制的退却一步,风烟慢慢,草木皆动。
接掌之人甫一站稳,并没有去看对面的师远淮伤势如何,倒是微微侧目,眉目温绵,看向身后的西楼,那女子满脸苍白,衣襟上皆是殷红鲜血,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她看着他的神情很怪,甚至是有些扭曲的。
师远淮定身一愣,眉头一皱:“长流?”他也没有预料,出来救了西楼的竟会是自己的儿子,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气愤,下意识的手握成了拳头。
长流这才转头去看师远淮,眼里没有怜悯,只是有些慈悲,稍稍的夹杂着难以分辨的不解,一些连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说给西楼听的:“你知道我不会走的……我说过,要送你回千泠,哪怕——你当真不愿意再看见我……我也不能让你死。”他闭了闭眼睛,有些气息不稳,他自是知晓这一掌他若不接,西楼必死无疑,所以——西楼,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所以——你故意应这三掌,逼我出来,逼我出来!与我爹——正面交锋——
你逼得我没了退路,我也不要你好过——
西楼,你就是这般——伤人伤己的吗?
他其实很久以来都不太明白什么是伤害,从来不明白自己带给别人什么伤害,自然也不会明白别人又带给自己什么伤害——只是,这一刻,他恍然间明白,有些人——不可救赎,不可救药,比如,西楼。
“哈哈,”西楼看着这两方对立,突然笑了起来:“师宴卿啊师宴卿,你爹要杀我,你却要救我,什么伦理道德、什么尊师重道,全都是狗屁了不成?”她咬牙破口就骂,一骂就开始咳血,师宴卿,你是圣人,什么人都想救,什么都希望两全齐美,这世上若有那么多的两全,那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冤孽——她越笑心里越冷,这个人救她,从来不是因为私心,就算不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别人,而她,终究不过是那些“别人”中的一个,这就让她觉得,这些善良和好,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施舍的。“你有本事做你的圣人,我倒要看看,若是我动手,你是杀我,还是救你爹!”她说着脸色一变,这女人向来神色万千,变化无端,她这么一说话的瞬间,竟然身形一动,银针已经握在指尖——许是谁也没有预料一个苍白无力仿佛喘息都是安静的女子会突然发起进攻,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刺,是她拼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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