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一愣:“我——不知道……”许是常年待人习惯了,关心,愧疚还是爱意——他分不清,真的分不清。他侧过身子,梨花漫天身后飞过,染了他一身梨花香,干净——出尘。
不知道?师从寒有些诧异,难道连自己喜欢不喜欢一个人都无法判断?“你认识她多久了?”师从寒看着那梨花发呆,又或者他是看着长流在梨花中那身影发呆。
“认识……?”长流伸手去接梨花,一朵朵花瓣飞到他手中又从他手中飞走,什么也留不住——长流长流,无非遥遥,江水之大,四海长流——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很多年了,可我懂她,兴许——只有一日。”那柄冷剑穿胸而过,再被她毫不犹豫亲自断了生路的那刻,他仿佛才真正去懂她——懂她的骄傲,懂她的自尊,懂她的……保护。“她太骄傲,付出的关心太过极端——我要不起……而她要的关心却容不得半分难堪,半分不妥……我不懂——我给不起……所以,她宁可不要,她非但不要——还……”他没有说下去,还宁愿搭上一条命。
我今日成全你做一个孝子,成全你这武林的神话,成全你这个圣人——
这句话就好像一个梦魇,时刻缭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你,会做噩梦吗?”长流突然问了一声。
师从寒迷惑摇头。
长流微微一笑,迷离又有些虚晃,当真是个执云挽素的温漠男子——
噩梦——十年前,是那个明月一般的妖女,十年后是那句伤人肺腑的话语。
长叹一声,恐怕今夜长流是再也不会入眠了,师从寒只好嘱咐他万事小心后退出了小楼——
人是无情?
长流的指尖飞花翩跹——不是无情,是未遇到——
而他遇到之时,却已经错过,那是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感情纠其一生的阴霾,一生的悔恨及痛苦。
月已下西楼,是不是在这里……才会离你最近——当年他始终不明了的心思,不明了的心机……那些小心翼翼,百变伪装,千方百计对你好的那些……关心。
“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
声音自阁楼上悠悠传来,有些苍白,有些思念——
痴子。
楼下的师从寒脑中顿然也跳出那么一个词来。
大哥,当真是痴子——一个不懂感情的痴子。
不懂感情又如何痴心?
很奇怪的解释,他觉得这正是理所当然的解释。长流在第二日就离开了毓秀山庄,许是启程去了碎玉轩,众人只道是长流心怀要事,不敢耽搁,只有师远淮知道,他是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两年没有去看了。
千泠山顶,药居已毁。
断壁残垣,一片废墟两年未整。
居后有一个僻静之处,荒草连天,其中有一个高耸一些的土堆,那土堆堆得也不好看,若不是上面也长满了杂草,必定显得异常突兀。
长流只是站在那土堆前,显然,那是一个坟,没有牌位,没有供品,没有香火——什么也没有,他也只是看,好像这些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安静的去听去看,去感受一些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千泠山也不知是怎么了,迷迷茫茫的有些很淡的味道,不是草木香,而是一种病态的药味,仿佛那个女子从来不曾离开。
长流叹了口气,伸手不知想去接什么,手一伸却什么也没有接到,好像要抓的东西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一愣,嘴里就落下了话:“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那是师从寒那夜无心说的话,他却这么记住了。
四月将末,天色竟有些晦涩。
起风了,那男子淡蓝的素衣化着白纹,就好像蓝天白云,他挽云而立。
那日似乎也是个晴天——
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心情,自己的剑穿过她身体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去感受到恨,她亲手拔了那把剑的时候,她笑着合上眼睛的时候,他也来不及去感受痛,他只是很震惊,从来没有的震惊,于是他全身颤抖。
他带着她来到千泠最高的地方,师远淮远远看着却不跟着,什么也没有说。
他葬下她,一袭紫衣,明月如花。
然后山顶起了风,好像盛暑突然的结束,在那个日月蒙蔽的日子里,他要葬下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是处暑,夏天,真的结束了,而她,也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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