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夏未央(22)

2025-10-06 评论


竺薇心一沉。不过几天不见,怎么她……越发瘦了。

巫马先生见他有话要说,也不多待,提过半夏手里的药箱就自行去了。

留了半夏一个人定定站着。

“怎么不进屋里?”竺薇重复了一遍,紧盯着她,“你既然赶来,想必也是挂念竺兰病势,为何就不进去瞧瞧?”

半夏面色平平道:“去或不去,她总归是一场脾气。”

“竺兰脾气从未收敛过。”竺薇冷冷道,“你以前受得住,现下就吃不消?”

半夏抿紧了嘴角,不欲分辩。

竺薇心忖,自己说了这许多气话,哪怕此时半夏流露出半分的不悦委屈,那他也会把好话好尽。

可是她什么都不说。

竺薇心再次软下来。缓缓吁出一口气,决定同她静心细谈:“我听小双说,你初次见竺兰,便答应了一定会治好她,是不是?”

半夏神色动了动,“那是以前。”

“现在呢?为什么应承了,反要半途而废?”竺薇紧盯她的眼睛。

半夏良久不语。

望着池里半敛的莲花,她轻声道:“……我从来没见过竺兰那样的病人。”没头没脑开了口,“以往随师傅行医,见多了将死之人。有万念俱灰放弃求生的,也有痛哭流涕心有不甘的,却从未见过,像竺兰那样有强烈求生意志的。”

识了半夏这许久,不曾见她一次谈及这么多。竺薇听得愣神。

半夏视线移向了竺兰的闺房处,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她房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玩意儿,高兴了,便捧在手里摩挲不休,不高兴了,便把它们摔个稀巴烂。她对那些个玩意十分有感情。她恋生,不是怕死,而是打从心眼里想活下去。这一点……我却做不到……”

竺薇一怔,“你……”

半夏不接话头,只淡淡道:“我怜她意愿,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把这女孩救活。她不过大我一岁,却比我七情六欲强烈许多。她性灵易感,琉璃似的一个人,原该健健全全地活下去。”

竺薇听她说得分明,心下又酸又软。

听半夏那语气,不闻半丝怜意,却又句句顾惜——身为一个大夫对病人的顾惜。

竺薇想着,半夏一定不曾把这些话说与竺兰听,一定不曾。

半夏慢慢抬了眼,像是看出了他的所想,“这些话若是说与她听,也许她不至像眼下这般失落颓丧。只是……竺薇,”这是她头一回喊他名字,声音低低的,“你也瞧得出来——竺兰她已生了异样心思,我不能任其发展。”

竺薇一震。

“不值得,为了我,不值得。”半夏神色出奇平静,“无关伦理。我只是……不能让旁人对我存上心思。”

“为什么?”

半夏不做声,恍惚中那层死气似乎在黑夜里弥散开来。

“你告诉竺兰,再任她胡思乱想,那病越发难治的。人生不满百,何不放空心思图个清净。”

竺兰的病是难治。不消半夏这个懂医的人说,旁人也自是心里有数的。可是由得半夏这么说出来,他这个做竺兰哥哥的听来又说不出的刺耳。

尤其刺耳的,是半夏那淡到极处的语气。

不过就是大夫提到病人的语气。

哪曾见过这种人,即便是出家做姑子的,也不见得这么冷心冷面。

更可怕的是,她若说的是诨话倒也罢了,偏生那话再清楚不过,比谁都分明。

竺薇回头看了竺兰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越发凄清黯淡。

“竺薇,你记得,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书,不要再让她看了。”半夏低低说完,举步就走。

那青灰色影子孤零零的,似是随时消融在月色里。

这一刻,竺薇仍是不曾上前相留。无忧无虑的十七个年头,仿佛从他生命中呼啸而过,漂漂浮浮抓也抓不住。

头一回体味到何谓心灰,何谓求之不得。

竺薇一夜不曾归府,大醉在外。

这一夜,他又是如何度过的?最醇的酒,最美的姑娘,最上等的筵席——何以解忧,唯有驻云楼。

聂元备足了酒席,同座的仍是那些个膏梁纨绔,醇酒如流水般送了上来,又流水般倒入了肚里,四下里酒香四溢,莺莺燕燕美人如云。

竺薇坐在一侧,听着众人插科打诨,面上恍恍惚惚浮了一丝笑。

轩窗外灯火阑珊,身边有人过来替他披了衣袍,坐在了他的身侧。

竺薇还未转头去瞧,就听聂元朗声笑起来,“都瞧瞧,咱们这阿娇姑娘,一看到咱们竺七爷眼儿都移不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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