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唱站起来——她有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心事,都不关他的事,他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要走了吗?”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懒洋洋,“那就趁天亮前快些出城吧……莫行南真的不在这里,这一次,你应该信我。”
哥舒唱打开门,大步离去。
寒冷的晚风灌进来,吹得明月珰的头发与衣襟飘飞起来。
凛冽的风给人一种飞翔的快感。
她有些昏眩,轻轻俯在箱子边上。
灯光照在那些衣衫上,深深浅浅的杏色,一针一线,都是母亲无尽的思恋。
用一生的时间和回忆,去爱一个人。
母亲,这世上会有人值得我这样去做吗?昏眩。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然而转瞬即恢复成空白一片。
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琵琶声仍然在响,弹的是《昭君怨》。
珰珰撑住头,看了看被茶水泼湿一片的裙子,站起身下楼。
街道依然热闹,她的心头却很怅然。
那些失落的过往,一定有什么事情曾经发生。她一个异族女子怎么流落到了大晏?她的父亲?母亲?她有兄弟姐妹吗?
他们在哪里?
她早已告诉自己不去想这些,然而一切却被琵琶勾起来。
她会弹琵琶。
这是过去给她留下的唯一印记。
她托和婶去买了一把琵琶。
琵琶搁在漆上,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拨子噼啪作响,曲调水一样流了出来,那样顺畅自然。
她吟唱起来。
陌生的语言,附在曲调里,如同两股水交流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个个奇异的发言,从未听过却又无比熟悉,她清晰地了解它们表达了一个女人痴痴的等待,她又重新用汉话唱了一遍:“太阳下呀,风尘沙呀,谁曾看见风中的玫瑰花?那野刺荆棘,是他为我摘下,他把它轻轻插在我的发,他说要带我回他远方的老家,他说世上只有我这一朵开在风里的花,我记得他,我记得他,眉呀眼呀永不忘他,可他怎么还不来,还不来迎我回家?难道他忘了我在这里等着他?”
一曲终了,风过庭院,寂寂无声。
耳畔却遥遥地响起商市的繁华,小贩的叫卖。
奇异的乡音。
她整个人都陷进里面,隐约有种惨烈的悲壮,明明有眷恋,却毅然地割舍。
那像是她的前世,隐约可恋,琵琶成为唯一的依凭,她反复地弹着那首曲子,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和婶以为她中了邪祟,还特别去庙里求了两张符贴在门上,但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到哥舒唱的马蹄声响起在门外,珰珰才从这首曲子里抬起了头。
哥舒唱看上去有些疲倦,满身都是风尘,马鞭扔给下人,却在抬脚进门的一刹愣住。
琵琶声。
歌声。
恍惚是个巨大的梦境,扬翅扑来,他一下子就被淹没。
然而珰珰看见了他,停下手,碧绿的眼眸望向他。
她的眼里含着泪,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等待他去抚慰,然而他没有办法挪动脚步,怔怔地站在门口。
他脸上的神色奇怪极了,有不敢相信的诧异,有不知身处何地何夕的迷离,甚至,还有一丝恐慌,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珰珰起身走向他。
他竟倒退一步。
他向来是很沉得住气的人,现在看上去居然像是方寸大乱,珰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唱,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句话出口,珰珰明显感觉到哥舒唱身子一颤,他握住她的肩,力道大得令珰珰有些吃惊,他颤声问:“你、你没有……”
珰珰看着他。
他没有说下去,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抱得那样紧,她好像快要窒息。
“唱……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你弹得很好听。”
“我会弹琵琶……”她有些惶恐又有些悲伤,“我从没有弹过,现在却会了……唱,我很想知道我从前是什么人,很想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
“珰珰,一切顺其自然,好吗?”哥舒唱的声音始终低沉得很,漆黑的眸子像深潭水,“记得起来就记起来,记不起来就算了。我们应该想的是未来,对不对?”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记不得从前,总觉得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发现他这一次的神情特别憔悴,眼角隐隐有血丝,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唱,是不是皇帝不让你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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