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他诚实地苦笑了下,“我睡不着,干脆就坐着吹吹风。”他把窗子打开了。
“我没事的,你不要瞎担心啊。”她刻意地扬起一丝微笑,“你看,现在是黑夜,黑夜并不可怕。”
“是,并不可怕。”他缓缓地点头。
“你去睡吧。”
“嗯。”他温柔地望着她包裹在睡衣里的娇小身体,“你也去睡吧。”
薄荷回到自己的卧室,虚掩上了门。但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席地而坐,脊背倚着墙壁,屏息聆听客厅里的他的一举一动。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对他了解透彻,她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半夜醒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听到隔壁的他拿起电话拨号的声音。然后他对着电话压低了声音说:“妈,我求求你……”最后,她听见他竭力压抑着的、却仍是不免溢出口中的低声呜咽。
薄荷难过地闭上眼:是谁说过,将一份快乐与心爱的人分享,会得到两份快乐;将一份痛苦与心爱的人分担,彼此的痛苦会减半?那人是骗人的吧?现在,她的心底有多难受,他就相应地有多难受。恋人的心是相通的呵!
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温煦一直笑着,没妥协过,可是如今,他却为了她去哀求自己的母亲。
那一夜,薄荷彻夜未眠,躺在床上,想了好多好多。恋人间的痛苦,是否真的就该彼此分担呢?一人的厄运,是否就一定要扯上另一人相陪?爱究竟是陪伴,还是放弃?
在天逐渐亮起来的时分,她告诉自己:如果温煦对她的爱,表现在陪伴;那么,现在她所要做的——该是放弃。
“听说你要见我。”
三日后,在装修得高雅华丽的温家大宅里,向薄荷见到了温煦的母亲——昔日影视红星张以岚。
薄荷看不清楚这位长辈的脸,可是凭着童年时看电视的记忆,她相信张以岚是很美的。温煦正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秀基因,才出落得白净俊美吧?
虽然此刻,她感觉到自己被张以岚锐利的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着,但她仍努力绽开友好的笑容,“是的,伯母,我想和您谈谈……我目前的状况。”
“你的状况如何我一点也不想关心,你也别叫我伯母。”张以岚毫不客气地道,“把儿子还给我。”
好直接的要求呵……薄荷苦笑,“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
“我知道,你就快瞎了是吧?”张以岚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不耐地叩着桌面,“既然知道自己有病,干吗还自私地拖住我儿子不放?要他陪你一起受罪,这就是你们年轻人口中高尚伟大的爱情?”她字字尖刻,不留情面。
薄荷并不想反驳她的观点,事实上,她觉得她说得对。要心爱的人陪自己一块儿受罪,是自私的表现。
她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地开口:“伯母,如果我说——我想动手术,你愿意资助我吗?”
张以岚蓦然变了脸色,“什么?”这丫头是来他们家敲诈钱财的?
薄荷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我咨询过眼科大夫,据说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的视觉研究中心可以向患黄斑症的病人提供手术,手术及诊疗费用明细,我都列在这份表格里。”说着,她将那份文件夹轻轻推过茶几,推到张以岚面前。
张以岚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快要失明的女孩看起来却是如此平静。她瞪着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看了半晌,然后低头,拿起那份文件翻阅起来,一边问着:“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不到百分之十。”薄荷苦笑,耸了耸肩,“但对我来说没差的,不是百分之百,就是百分之零。”
张以岚用手压下那份文件,“但如果手术失败的话,你的眼睛就永远看不见了,你不怕?”
“怕。”薄荷垂下脸,用力握住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但不做手术,也总有一天会看不见。反正是殊途同归,那么——不如试试看。”况且,她所看过的风景,已经足够多了。
这就是儿子发了疯似的迷恋的女孩吗?张以岚深深地蹙起眉,看着薄荷在她面前真实的颤抖。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她瘦骨嶙峋的膝盖上;她并不勇敢,即使是谈起失明,都吓得哭了起来。
张以岚抿了抿深红的嘴唇,突然地,有些可怜起这个女孩。她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吧?就要面对这样的抉择,“那——如果我出钱资助你做手术,你回报我什么?”涂着蔻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文件上,似在评估它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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