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36)

2025-10-06 评论


我对他的爱,也许就是在这不知不觉的陪伴中产生的吧。

记得那时是春天。丝绸店里送来了新一季的衣料,照例是派他送来的。那天,我和小意在花园里玩秋千。瞥见他,便把他唤到面前为我们推秋千。临走,我半开玩笑半吩咐地说道:“春天了,该放风筝了。你会扎风筝吗?明儿扎一只给我们送来吧。”

他回答:“会扎……只是扎得不好……”

小意插嘴道:“没关系,只是样子要新奇啊!可别跟外头卖的风筝似的,不是蝴蝶就是金鱼,俗死了!”他应了一声,走了。

第二天,他果真送来一只风筝。是一只样子最为单调的瓦片风筝,特别的是风筝上面写着几句宋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滑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看到这几句,我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想起昨日,玩罢秋千,香汗淋漓……他是有心的。

从此,每每再见到他,便都不由自主地脸发烫了,也不再与他肆意说笑。可是,在我沉浸在自己少女心事的同时,我忽略了我的妹妹,小意。一般的豆蔻年华,一般的亭亭玉立。直到今天我还在常常猜想,当年他词中的那个娇羞俏丽的少女,究竟是我,还是小意?

一个在世间重复了千万次的故事——姐妹俩同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但是,每一次重复时,结局也许都是不同的。我们的结局,俗气而简单。小意率先跪倒在父母面前,表明了心事。父母随即把他唤来,厉声则问。他一言不发,直直地跪倒在小意身边。父亲震怒,母亲苦劝。他们俩却只是跪着,苦求成全。而我,震惊着、恼怒着、无可奈何着,陪站在客厅的一角,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事实,扮演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局外人。我盯着他,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谦卑恭顺的脸上,在那一刻,竟闪动着异样的光泽——宁折不弯的,执着的坚持。

终于,我亦跪了下来——跪倒在父母面前,小意和他身边。

“爹,娘,答应他们吧。”

父亲怔怔地望着我们,良久之后,终于挥了挥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罢了、罢了。”

尘埃落定。

我回头,撞进眼帘的,是两双含泪的眸子——感激的、欣喜的、小意与他的。我对自己说,也罢,姻缘原本就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何况,对手是同胞妹妹!

之后,我便只身出国。我临走时,小意和显祖的婚期已定在次年八月。当时,我想,有了这样的争取,有了这样的成全,他们的婚姻势必是会幸福美满的吧。

然而,变故突然降临了。次年春天,我忽然接到消息——一场车祸,父亲母亲双双罹难。晴空霹雳,我火速回来。到家时,双亲的丧事已毕。我除了赶去坟前跪拜恸哭以外,已没有其他事能做了。家里,迎接我的小意与显祖,都是一身孝服,一双泪眼,一脸憔悴。不必说,显祖已经挑起了家里的担子,里里外外,人前人后,他已是一家之主了。

在家小住了半月。我便又匆匆返回法国了。伤心地逢伤心人,我住不下去。

这次离开,我原本已经打算好短时间内不回来了——父母的丧期,自然将小意与显祖的婚期延后了。即使不延后,我也并不想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对自己说,在法国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事实上,在法国的日子,我确实过得很开心。至少,是充实的。原先在家的时候,每日都是百无聊赖的。虽然家资殷实,虽然有一个常伴左右的妹妹,但还是难免闺阁寂寞。离开家,走到了陌生的街道上,生活在陌生的人群中,眼界与心胸都顿时宽阔了。每天都很忙碌——交朋友,学习,吸收……对家的思念,以及失去爱情的痛苦,在每天的繁忙中渐渐淡漠了。在那段日子里,我常常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过下去吧,这也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啊。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年,我又一次回来了。而且,一生的轨迹从此也因为这次归来而彻底改变。

我接到了显祖的来信。他在信里说,小意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请我尽快回家一趟。于是,我回去了。原本我想,小意的身体从小就比我柔弱,小病小灾的一直断断续续没间断过。这次估计是出了点什么稍大的毛病,显祖疼她,一时着急才通知了我。所以,我的心情在进家门之前,其实都还算是轻松的。可是,家里的情况彻底粉碎了我的猜想。小意是在她的卧室里迎接我的,她甚至都没能下床。她坐在床上,背后垫着两个硕大的枕头,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朝我虚弱地笑着,声音弱得像一只初生的小猫。更让我震惊的是,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肆无忌惮地撞击着我的视线。小意,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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