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唉了口气,眼光慢慢转向窗外,哀伤地说:
“我也不想多问了。看得出来,每谈起这件事,我爸爸妈妈就很痛苦不安。我决心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既然养下我的父母早就抛弃了我……”
对于自己的来历,对于自己进入叶家以前的生活,在风荷头脑中看来确实是一片茫然。真实的情况,无疑是存在的,但想让风荷回忆起来,似乎已不可能。而且,风荷的神情,也使赤寒不忍再追究下去了。
他想:等我从广州回来,时间充裕些,再来慢慢解开这个谜吧。
他决心暂时撇开这一切,于是,拎过桌上的一个大竹篮,轻松地说:
“看看大阿姨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这是她今早放在汽车里,一定要我带来的。我还真有些饿了,你呢?”
风荷浅浅一笑:“我也饿了。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
她帮着亦寒把篮子里一包包的东西拿出来,有卤蛋,烧鸡,烤肉,竟然还有一包干炸黄鱼。
“嗬,这么多好东西!我都要流口水啦!”亦寒高声大叫。
风荷也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把东西拿到楼上的大房间去吃,如何?那里阳光充足,景色好,推开后窗,就能摸到后院那棵白果树的枝干。”
话刚出口,她就被自己的话吓住了。她的脸色倏地变白,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眸子却是漆黑的,露出恐怖的神色。
“亦寒,我怎么啦?楼上真有个大房间吗?我怎么会知道……我从未去过……”
这也正是亦寒想问的话呀!别说风荷,连亦寒自己也好久没上过搂了。风荷上次来时,只到过这个客厅。今天是第二次来,也只是看了前院的天井和楼下几个房间。她怎会知道楼上的房间,甚至还知道后院那棵白果树?
“后院真有白果树吗?”风荷紧张地问。
“是的,”亦寒回答。
风荷咬住那变得毫无血色的下唇,颤颤地又问:
“在楼上的大房间里,真能摸到白果树的枝干?”
“是的,”亦寒还是这两个字的回答。
“难道上一次来这里时,我在梦游中上过二楼?”风荷的声音如梦呓。
亦寒迟疑了一下,然后下决心似地说:
“只是这一棵枝干能伸进二楼窗户的白果树,十年前就被雷劈断,现在只剩下树桩了。”
风荷的脸色渐渐地由白变青……
叶太太刚走上二楼的雅座,就看到亦寒已从一张小圆桌旁欠起身,在向她招呼。
下午时分,正是西菜社生意清淡的时候,楼上雅座更是寥无几人。
叶太太在亦寒对面坐下。戴领结、穿西装的侍者马上就礼貌地端上了滚烫的咖啡和几碟点心。
“叶太太,我……”
不等亦寒说下去,叶太太已竖起一根手指,笑着说:
“该改口叫我伯母了吧?”
亦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了声:“伯母。”
沉吟了一会,他才接着说:“今天麻烦你跑一趟,是因为,我有些话想问问伯母。”
叶太太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亦寒明天就要动身去广州,今天下午还匆匆约她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她认真地凝视着亦寒,准备听他说下去。
看到叶太太那坦诚、鼓励的眼光,如果说亦寒原先还有一丝顾虑的话,现在也已打消了。他决定开诚布公地转入谈话的主题。
“伯母,我想知道,凤荷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
“风荷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我们确实不知道,”叶太太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十五年前,我们曾寻找过她的父母。但毫无线索。虽然我们爱风荷如同亲生女儿,简直不敢想象她有一天会离开我们,但是,我们也真诚地希望她能与自己的生身父母团聚。”
亦寒明了伯奇夫妇的为人,他毫不怀疑叶太太讲的是真话。
“那么说,风荷是你们从育婴堂里抱回的弃婴?”
叶太太摇了摇头。
“那她究竟是怎样进入你们家庭的呢?”亦寒不解地问。
叶太太没有马上回答。她缓缓地用小勺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突然提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亦寒,你读过周邦彦的一首以‘燎沉香’三个字开头的词吗?”
“燎沉香,消溽暑……”这不是周邦彦有名的《苏幕遮》词吗?亦寒虽非攻文之士,但出于兴趣,倒也读过不少家中所藏的旧书,这首词便在他所读的范围之内。
他答道:“这首词我读过。而且我猜风荷的名字就是取自词中的一句,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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