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声再次响起,送嫁队伍蜿蜒绵长,浩浩荡荡。路人们目睹了一出人意料平静无波的抢婚未成记,无不交头接耳,悄声低语。
关东老头离得远,只看见那蒙族男子和轿中新娘说了一句什么,便被孤零零抛在大街上呆呆怔立。他百思不解,很想过去搭句话问个究竟,迟疑地瞄一眼自家马车——闺女一定会责怪他多管闲事,去不去呢?好犹豫……
“佟大叔,咱们货钱结出来啦,今年可过个好年!”豪爽粗壮的嗓门在身后乍响,泰占哈哈笑着大步迈下台阶,“您老站在车架上干啥,小丫儿呢?”
“唔、在车里……”佟老头下了车架,再回头望一眼蒙族青年。唉,想开点吧小伙子,旁人再劝也不如自己宽心!见泰占开怀不已,他也欣喜,“咋样,老板没压价?”
“哪能不压,但谁叫咱这貂皮子好,完整新鲜,一点毛病挑不出。他要是压价狠,咱们还不卖了,这行市里收皮货的一家挨一家,还怕找不到出价公道的?”泰占笑着,低了声音,“今儿个有点晚,先回去歇着,明日我再来转转,找个好主道,把那棵六品叶出手。”
“成。”佟老头应着,撩起车帘往里钻,“丫儿,往里点。”坐进去后,又伸头出来道,“找家布店吧,扯两块花布给你媳妇和丫儿做身新衣裳。”
“好咧!”泰占高声吆喝着,开鞭赶马,车轮碌碌滚动,晃晃悠悠地驶上大道。
※※※
往年来卖皮货山参,为省钱住的都是大通铺,今年带了佟家小丫儿来,不得不考虑这孩子半大不小了,实在不该和一群穷棒子混在一张炕上睡,于是单要了个小间,方便烛雁洗漱起居。
泰占一大早就去行市了,佟老头拉不动不爱热闹的闺女,咕哝着独自上街开眼界兼遛弯。烛雁便留在房里,向厨房讨了根炭棍,在地上划着学字。邻居时老先生早年自关内迁居关外,打猎采参是外行,却精读擅写,老先生人很和善,常常叫了她和自家独子一同读书学字。
还不到日上三竿时分,佟老头忽然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他不是一个人,他还背回另一个来。
烛雁蹙着极淡的小眉头,看爹急三火四地将个陌生人放在小间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下一刻又不放心,解了那人的衣裳,给他搓手暖脚捂身子,心疼得像是救治自己的亲生爱子。
“这个人是谁?”她不悦地抿唇,拎起那人的衣衫查看,那只是一件贴身的单衣,凝了一层冰碴,硬梆梆冷冰冰的,似是刚从河里捞上来,马上又被数九寒天冻得硬挺如石。
“先别管是谁,快来帮忙,给他搓搓手脚,再晚怕是要保不住他这条小命。”佟老头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抬头见闺女仍站着不动,急道,“快点啊,小孩伢子的,还害羞不成!”
烛雁淡淡瞥了爹爹一眼,转身出房,不一会儿端了盆雪进来,伸手抓了一把在掌心里捏了捏,便给那人搓起手脚来。
佟老头赞着:“我们丫儿果然细致啊”,也抓了盆里的雪块依样为昏迷者搓身,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那人全身肌肤通红,显见血脉渐渐活络,才再用被子将他细心盖严。
烛雁将盛了化雪水的盆子端出去,回来便开始正式盘问。
“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老爹爹回答得很干脆。
“你打晕他,掳他来?”
“他又没欠我钱,我干啥打晕他再掳他。”
当然是根据阿爹的一贯恶行,因为无子而常念叨此生抱憾的无聊老头,至今而止掳人记录少说也有三次。
“那……是他投河,你恰巧救了他?”烛雁怀疑地猜测,会不会实际是他不肯理会阿爹,阿爹不小心推他下河?
“哈哈,也不是,虽然的确是爹爹我救了他,但他应该不是自己投河。”佟老头得意地摸胡子,“他是我从河边捡来的。”
“捡来的?哪个河边?”
“问那么多干啥,反正我说是从河边捡来的就不是从林子里捡来的。”见闺女盯着自己,做爹的严肃万分地咳一声,“儿啊,想当初你也是为父从河边拾来,那时你方……”
“不要念戏文。”烛雁打断阿爹的东扯西顾,冷静道,“他醒了就让他回去,不要缠着人家,就算救他一命,也犯不上叫别人以为我们赖着不走妄想高攀。”
“知道了。”佟老头应得不甘不愿。这是他辛辛苦苦养育多年的亲闺女么?这是个十二岁小姑娘该有的反应么?她应该很惊惶很不知所措,或者有点胆怯又忍不住好奇……总之,捡只猫回来都比捡个人回来更能引起她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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