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曲(4)

2025-10-06 评论


“他在这,我睡哪里?”烛雁比没正事的爹有更实际的考虑。

“唔……”总不能让闺女去睡大通铺,再叫一间房又太奢侈了些,佟老头的注意力较多地放在床上人身上——这孩子真好,他心里别提多喜欢了,为啥自己就没福命有么个好儿子?

“丫儿,你将就一下,在这挤挤,就当是咱家炕上睡,行不行?”

烛雁的视线转到昏迷者脸上,和他挤一张床啊……苍白得鬼一样的男人,半夜里会不会悄无声息地死掉?

※※※

夜里,不知第几次醒来,伸手摸摸身边的人,凉凉的,僵直的,像一具尸体。

不觉害怕,她自来胆子很大,不是娇怯女孩。

烛雁慢慢爬起来,爬到床的另一头,她与那人是相互掉头而卧的,自己大了,不可以与男子共枕。试探地推推他,半晌,没有动静。

从上午到深夜,这人一直没醒,他像因浸了太久的水,陷入极深的昏迷中。阿爹抓来汤药,硬灌了些下去,但仍是不见起色。

外头在下雪,屋子里也映得亮起来,朦胧光线中,可以看清他的脸。很年轻,大概连二十岁也没有,这样年轻的人,很快就会死去吗?

烛雁探他鼻息,很弱,似有若无,比前半夜情况还要糟。按他脉博,幸好隐隐还有内息在……他是习过武的,才能在水下长时间窒息后仍余有一丝生机。自己功底太浅,帮不上什么忙,不然输些真气给他,也许还可以多撑一阵子。

正想着,那人本就没什么动静,此刻更是悄然死寂,烛雁心里却忽地一跳,再试他鼻端时,果然已无气息。不及多想,捏住他下巴一连渡了几口气进去,立刻披衣下床。

大通铺上,佟老头一碰即醒,迷糊睁眼,见闺女立在炕前,平静道:“他要死了……”不由激灵清醒,忙钻出被窝,悔不迭地直奔小间。

“唉、唉!我早该睡在屋地上守着这孩子,他醒了动了,我也好早知道……”

烛雁跟在后面默默想,那人醒了动了可能性不大,就算彻夜守着,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佟老头急急将床上人扶起,又是摸脉又是输真气,折腾了半顿饭的功夫,担忧地唉声叹气,痛惜这年轻的一条鲜活生命,说不行就不行了……忽然乍想起来:“快,叫泰占,把那棵六品叶拿来!”

烛雁便又去将泰占唤醒,不消片刻,泰占也匆匆赶进来,将昨日转了一天也没舍得卖出的六品叶小心翼翼取出。

六品叶是人参中的珍品,几十年难得一见,数月前撞了大运从深山挖回,原打算卖个好价钱,几乎可用度二十年。但此刻为救一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毫不犹豫拿出,哪管只是为吊一吊性命。质朴热诚的关东人,重情不重财。

将切得极薄的参片置入少年人口中,只盼能吊得他一脉气息,佟老头很虔诚地严看死守,没有动静也时不时过去瞧上一瞧。烛雁守着烛台在桌边抱膝而坐,看烛影明明灭灭,像那人要断不断的呼吸,游丝一般,不知能否捱到天明。

※※※

第二天,佟老头欣喜地发现,他捡来的少年人气息已经平顺许多,六品叶功效果然不同寻常,硬是将他从鬼门关边缘拉了回来,只是依旧昏迷不醒,请来大夫看过,也说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于是归家的行程一延再延,半个月后,佟家善良的老爹得意洋洋地宣布:这个拾来的孩子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儿子了!不顾闺女反对,将之安置在自家陈旧的马车里,快乐地起程回关东。※※※

一年后。

冬日夜长昼短,鸡叫三遍后,天才蒙蒙亮,烛雁照旧被阿爹的碎碎念吵醒,翻个身,习以为常地再度朦朦睡去。

模糊的念叨声不绝于缕地钻入耳中——

“阿岫,你冷不冷?”

“昨晚睡得好不好,做梦没?爹没睡得太死踢着你吧?”

“喝不喝水,上不上茅房?”

“早上想吃什么,一会儿叫丫儿给你做。”

“明天爹去打狍子给你吃,剥了皮给你做对护膝,天越冷,狍子皮越显暖和……”

偏心!对她这个亲闺女都没这样嘘寒问暖过。不经意地想着,渐渐睡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敲炕沿声,“梆梆梆”的,让人生恼。

“起来起来,当你是满人家姑娘哪,养尊处优的,这么晚还不起!”

烛雁不耐地一睁眼,吓得佟老头气势全消:“呃,那个……阿岫找你。”

慢吞吞坐起,拢了拢睡得散乱的长发,烛雁还贪恋着被窝的温暖,磨蹭了一阵才从褥底拽出小袄穿上,“他手脚都按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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