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吞了下口水,趁小伙计上菜的当口,偷偷打量她,“不……不是探亲。”
“你一人来此?”她冲长秀一笑,转头看他,带起乌发轻摆,辫后珠玉叮当作响。
“是……是啊。”他再瞄她,见她眸光流转,并不专心于他一人,只当他是个过路人般随意问话,心中又宽了宽。
这一顿,他吃是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曲兄为何会一人来武昌?”
他闻言,突地跳了跳肩,撇起嘴,不知该不该说真话。
他一向不爱骗人,为人老实又厚道——这是娘说的——其实,他也一直把这些当成自己的优点看待,只不过,圣人也会有不足的地方,他凡人一个,优点之外有那么点小小的缺点也不过分,是不?所以嘛,他那个小之又小的缺点就是——贪吃。
正是因为贪吃,他才会惹来一身麻烦,才会被阿娘火大地一脚踢出门。
被娘踢啊,他是真的被娘一脚踢上船的……
脸皮又僵硬起来,他动动唇,还是决定老实相告。
没办法,他不会骗人嘛,玩不来勾心斗角的把戏,加上这姑娘好心请他吃饭,若再编谎话骗她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顺着自己的良心,他决定以诚相对。
他的决定很正确,正确到……一个时辰后,他上了船,仍能听到江风中传来她清朗的大笑,是恣意,也是……嘲讽。
呜……“你误吃了县府尹的招婿宴?”
拍桌狂笑,珠玉似的笑声响彻茶楼,引来其他茶客侧目。
少女毫不介意,笑得恣情骄纵,不可抑止,而她身边的黑衣男子则冷眼一一扫过好奇之人,森寒之意立即唬走他们的好奇之心,哪敢多看一眼。
“是啊,木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大声。”咬着筷子的年轻男子皱起眉,有些苦恼。
“哈哈……曲兄,你真是……哈哈……哎哟!”
不行,她笑到肚子痛了。这曲拿鹤真是有趣,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无赖又诚实的人呢。
矛盾,这人真矛盾。但,好有趣。
捶桌又笑了一阵,见长秀也忍不住弯了唇角,木默笑得更大声。
能让长秀露笑的事极少,今日无意请他吃饭,倒得了一个不错的开心果,也让她方才被官小姐挑起的烦意消散不少。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小小抱怨一句,随手塞了自己一大口饭菜。
谁叫那小县尹在府门外的大路上设流水宴,又没说清楚是招婿宴,他瞧着人人都去大吃大喝,嘴上一馋,就去了嘛。
吃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麻烦要找上他,他能怎么办,是不?鬼知道他吃的那碗水饺中,好巧不巧地一只馅中包了银豆子,害他差点咬掉一口美美的大牙不说,硬是被小差爷恭喜艳福不浅,怎么办?只有逃。
以前他也误吃过城中刘家小姐的绣球宴,多亏娘亲出面才消了刘老爷的气,这次,大概犯的错太大,他亲亲阿娘实在不胜烦怒,一气之下将他踢出家门,要他清静反省了再回去。
当时,他正在江边,本想与小妹一起于江心泛舟,顺便钓几条笨鱼孝敬阿爹,被娘一脚踢上船后,小妹不但不帮他,反而躲在娘身后偷笑。
好嘛好嘛,他反省就是了。
躺在乌篷舴艋舟上,他可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反省……呃,因为反省得太认真,反省得进入九天仙境——睡过头。待一觉醒来,舴艋舟已经顺着汉水飘流而下,飘啊飘啊……飘入长江,飘到武昌城来了。
飘来武昌不提,他就当顺路游玩好了。可,他的舴艋舟撞上江水里的暗礁,舟底破了个大洞,若不是他眼疾脚快跳上旁边的一条商船,只怕小命玩完……呸呸,胡说,胡说,他水性不错,才不会玩完呢。
在武昌玩了二十来天,他寻思着娘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他的银子已完全用光,还是乖乖回去让娘骂一顿……
“你不是故意?哈哈,长秀,曲兄真是有趣呢。”
“小姐说得是。”
捂嘴狂笑,俏肩不住抖动,木默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辫后珠玉清脆,伴着她的笑声,颇为动听。
“来来,告诉我曲兄,你娘……是怎么把你一脚踢到船上的?哈哈……”红唇勾出玉贝,木默问得毫无顾忌。
她根本就没当他是一回事。
这个认知没让曲拿鹤伤心,反倒随她一起笑起来。
她笑得很狂很傲,很恣情恣意,仿佛这一刻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其他人的伤心痛苦和失落全不被她放在眼里。连带地,他忆起当日她飞身纵马的英姿,如果不是酒楼上那名贵气男子喝斥,她必定会对那官小姐说出更不屑的话来吧。那么得意,那么的……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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