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越下越大的雨中狂奔,奔向府里另一侧的父亲的住所。我不顾一切地捶着院门,直到有人前来应门,推开那人,我直冲进正屋。父亲已经起来,披衣坐在灯下。
我跪下去。
"二哥快要死了,求你救救他!"
我紧紧盯着父亲,忘记了我从来不敢这样对他直视。
父亲仍一贯地冷漠镇静,只微蹙起眉问:"究竟怎么了?"
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是剑伤…一定伤了肺,他咳血,发高烧。"
父亲点头,挥手叫进了一名仆人,"你去请万大夫,要他尽快赶来。"
那仆人领命而去,父亲也站起身来。
"就这样吧,你也回去休息。"他说。
我忽然觉得全身的血一起涌上头顶,冲击得我一阵昏晕。
"你不去看看他么?"我大声地说,"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
父亲本已转过了身,此时便站下。
"我不会去看他。"他冷静地说。
"如果二哥死了呢?你也不去看他?"
他仍不回身,
"如果他是我的儿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我哑然,无限心灰。一语不发站起,我转身离去,却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几乎要直跌到屋外的风雨中去。忽然听见父亲的声音:
"好好照顾他。"他说。
我怔了怔,却没有回头。
二哥的伤势十分凶险。大夫说他重伤以后一直失于调养,大量饮酒更使伤势恶化。他开了药方给我,说明十副药后如不见效他亦无法可施,一切视乎天命而已。
三天里我不眠不休地守护着昏迷不醒的二哥。他时时爆发的咳嗽空洞而凄厉,我屏住呼吸擦掉他嘴角涌出的血沫,惶恐地觉得他的心肺正这样一声声地扯碎。
第三天的黄昏他的高烧终于退去。我目不转睛地守望着他,直到他在夜半时醒来,清明眼神霎那间映亮了昏暗的房间。
热泪狂涌,二哥在我眼中变得模糊。
我听见他低声地说:"我不会死,阿湄,我不会扔下你一个。"
二哥又在床上躺了七天。
节气已是深秋,秋意破墙而入凄凉彻骨,迷茫秋雨漫天漫地。
二哥望着窗外寂静的院落对我说,
"你看,阿湄,记得我们的只有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七天以后我们两人又出现在家中的饭桌上。父亲淡淡地看了我们两眼,什么也没有说。大哥却侧头望着二哥,神情奇特地微笑。
四姐姐慕容泠低呼了一声:"二哥,你病了么?"大夫人望她一眼,她便垂下头去。
二哥淡然道:"现下已没事了。"
"没事就好,"父亲漠然地说,"坐下吃饭吧。"
所有的人默默地吃起饭,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这一年的冬天三哥和四哥也开始行走江湖展露头角。但江湖上依然少人提起慕容二公子慕容澜。在一向都是少年成名的慕容子弟中,已满二十却仍仍无建树的二哥不免显得黯然无光。他仿佛注定要淹没在其他兄弟的光华之中,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剧变改变了一切。
那是在第二年的秋天,父亲和我的四个哥哥再次离家远行。他们走时整个慕容府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一个月后,当府里的丫环们忙于收集晾干的桂花预备缝制香囊时,一则传言一夜之间传遍江湖——父亲和大哥三哥四哥已经遭天戈帮暗算不幸罹难,唯有二哥因事滞留在松江逃过大劫。
慕容府的人们惶惶终日忐忑不安,却从来无人胆敢宣之于口。二叔和三叔派去打探的人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七天之后形容憔悴的二哥一人回府,直入老夫人房中一语不发地跪下,人们才开始明白祸事已经成真。
父亲的遗体已被天戈帮掳走,二哥带回来的只有我三个哥哥的灵柩。府里一时哭声震天,老夫人当场昏厥,二姨娘四姨娘伏在三哥四哥的尸首上痛不欲生。
只有大夫人,并不打开大哥的棺木,她神色惨厉地走到二哥面前,咬牙切齿一遍遍重复:
"是你,"她说,"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的源儿。"
她充满了刻骨仇恨的声音与眼神令人心惊肉跳。
二哥的脸色苍白如雪,静静望着她,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当天晚上我在废园找到了二哥。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二哥却站在长草中一动不动凝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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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