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听说顺着码头的石梯上去就是张飞庙,我们也去拜拜怎么样?”正勇兴致勃勃地建议。
文灏摇摇头,“你自己想去就去吧,只要听到汽笛响晓得赶回来就行了。”
正勇立刻兴高采烈地拜张飞去了。
进入四川境内以后,由于己经航行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一部分人陆陆续续下了船,拼命想登上船的人也大大减少,紧张而悲凉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看到下面的栏杆上再没有人吊着,文灏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
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转过头,原来是一个白发萧萧,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文灏问道:“婆婆,你有什么事吗?”
老妇人把小女孩推到他面前,“好心的先生,你可不可以买下这孩子?虽然她现在还小,可你看看这小脸蛋,还算俊吧?只费你几年衣食,很快就可以长大,到时候做婢做妾,任凭先生安排。”
文灏皱起了眉。
类似的事件一路上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仓惶逃亡的难民,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盘缠和食品,到了最后,逼得他们不得不以贩卖孩子来维生,而最先被拿来出售的,往往就是年幼的女孩,因为她们往往被认为是全家人的拖累,同时也较为容易脱手。
文灏忍不住打量这对祖孙。那个小女孩有一双无辜而懵懂的大眼,她明白多少世事?只是整个中国都在移动,于是她也跟着移动,重庆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天边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衣袋里掏出十个银圆递给老妇人,文灏说道:“孩子你带回去,我也没有太多现钱,你先拿去救救急吧。”
妇人颤颠颠地接过袁大头,正要道谢,斜刺里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给你两百块买下这个孩子,怎么样?”
文灏吃惊地侧过头,仔细打量这个半路里杀出的程咬金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正站在他的右边,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和大衣。这个男子的站姿笔直得好像北方原野上的白杨树,剑眉星目的俊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潇洒笑容,但是文灏却察觉到,他的眼睛深处是冷漠的,含着刻意隐藏的拒人千里,不过,这份冷漠并无损于他沉稳高雅的气质。
总的来说,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这位先生,俗话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如果你经济上还过得去,不妨慷慨解囊,帮她们渡过这难关,何必定要谈什么买卖,让人家骨肉分离呢?”
那男子笑着看了文灏一眼,却完全不对他的劝告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直接从怀里摸出两张大面额的纸币,交给老妇人。
这简直就是一种蔑视,文灏不由生气了。
“喂,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干些龌龊的勾当呢?”文灏很冲地说。
可是那男子在他说话时,已经牵起小女孩,高慢地走回舱房,并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居然就住在文灏的隔壁!
“你……”文灏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他今天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国家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有人只顾着发国难财?太可恨了!
正勇拜完张三爷,心满意足地返回民生号,远远便看见自己的少爷站在甲板上,脸色发青,眉头不展,似乎相当气愤的样子。
“三少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正勇替你报仇!”他抡起袖子,大步流星走到文灏面前,热血沸腾地问道。
文灏看了他一眼,叹口气,“你当这里还是在战场上?动不动就想闹事,当心哭瞎吴妈妈的眼!”说完他离开甲板,回到自己的房间。
心里,暗暗嘲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
别人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公平交易,自由买卖,和他有什么相干?
真是用热脸贴冷屁股,枉做小人。
不想了。
***
又过了一天,民生号终于到达重庆的朝天门码头。
文灏走下甲板,满怀唏嘘地重新眺望起暌违三载的家乡。
汽笛声和着川江号子在江面上回荡,响亮得直入云霄,抬头望去,雾中的重庆显得庄严肃穆。
几个从江北乘坐渡船过来的力夫,分别担着两大箩筐沉甸甸红艳艳的朝天椒,一步一声吆喝地走在岸边,准备把辣椒担到码头上面信义街的六陈铺子。
文灏和正勇很快就找到了站在人群中翘首等待的陆家司机老谭。
随着老谭拾级而上,走到码头上的坝子处,文灏把行李塞进车,却突然发现不远处路角上停着一辆簇新的雷诺牌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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