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30)

2025-10-07 评论


这时小小的载人机动船在码头泊岸了,从甲板上,伸出两块约七八寸宽的木板,供乘客上下。

文灏心不在焉地走上木板,究然一脚踏空,身体晃了两晃,竟要摔下去,电光火石间,身后的宋劭延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

“你刚才没吃饱吗?走路东摇西晃的小心连累其他人。”他的嘴巴还是那么坏。

“我……”文灏本想向他道谢,可被他这么一调侃,哪里还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很快又恢复了无所谓、玩世不恭常态的宋劭延,刚才的伤感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他突然感到一种分享了他的秘密的欣喜:就好像自己和他的距离又变近了些。

轮船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向下游驶去,此时的嘉陵江上,颇有“渡心荡,冷月无声”的意境。

文灏感叹着说:“这条江,古时候就叫榆水。”

宋劭延静静凝望着远处的江天一色,突然说道:“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吹笛子?”

文灏侧耳细听,果然,不知从岸上的什么地方传来笛声,如泣如诉,如怨如幕,让寒江孤舟上的旅人,倍感凄恻。

一曲芦笛,泪湿青杉,恨满天涯。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禄禄,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甚么龙楼风阁,说甚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傍,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覆,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黑暗中,宋劭延和着时有时无的笛声轻轻背诗。

听者他的话,文灏微微笑起来。悠悠度岁月吗?呵,这是人类天翻地千百年来竭力追求却不得实现的梦想,

轮船借着水势,很快就行驶到化龙桥。文灏跳望前方,心里想着,过了李子坝,我就可以下船了。

可就在适时,他突然无法控制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没睡好?还是和我在一起无聊得想睡觉?”他刚放下捣住嘴巴的手,就听见宋这样问。

文灏发出一声苦笑,“大坪至上清寺的公路被日本飞机炸烂了,筑路队正在抢修。公车全部停开,我每天得从云彤家步行到特园,所以起得早了点。”那段路,说远也不远,十一二里,黄包车夫生意好时,一天能跑十几个来回。

“天气越来越冷,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宋劭延毫不犹豫地建议,“不如搬到我那里去住怎么样?”

“可以吗?”文灏也知道他住在中山四路,和鲜家相隔不过几百米。

“只要你不怕我心怀不轨。”

“哈哈,”文灏的脸又发起烧来,他急忙干笑两声作掩饰,“怎么可能……”

可是宋劭延却不像从前开玩笑那样适可而止,反而打蛇随棍上,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怎么就不可能?如果我心怀不轨,你是不是就不敢来了?”

“谁说我不敢?我明天就搬来!”文灏本能地顶回去,然而话一出口,他已经被自己吓了一跳,并开始为这一刹那的纵情感到惭愧了。

说出这样的话来,算是什么意思呢?他一半差愧一半懊悔地低下了头。

好像很满意他的表现,宋劭延带着奸计得逞的笑说道:“呵,果然是请将不如激将。”

船主突然扯起喉咙喊了一嗓子:“李子坝,李子坝到了!有没的下?”

文灏赶紧举手示意,“有下,有下!”

他急匆匆地跑下船,就像身后有凶神恶煞的追兵一样,仓促逃亡,甚至不敢回头望一望。

他的第六感已经告诉他,再和那个男人交谈下去,会变得很危险。

而轮船上,宋劭延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难得一次,真心地笑了起来。

◇◇◇

文灏回到礼园收拾行礼。他并没有因为心情的波动而有所迟疑,干嘛想那么多呢?

反正能让自己的工作更方便是事实就足够了。

李云彤走进他的房中,看到了,大吃一惊,“你干什么?”

“我搬到宋劭延那里去住,离特园近些。”

云彤一听急了,“不行,你不能去!”

“云彤,这些日子我也麻烦了你不少,是该让你轻松一下的时候了。”

云彤不由冷笑:“文灏,说客气一些,你很有礼,说直接一些,你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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