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表情生动的解说,云飞但笑不语。
他还是没说话,因为像他这种同时兼具汉人与异族特征的混血儿,讲难听一点……就是不管在哪方看来都是个杂种。
注意到他眼中的悲伤,云飞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摸摸鼻子,他换了话题。
「你好像不喜欢说话。」通常都是有人跟他说话他才回答,说完了就继续保持安静。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
「嘎?习惯?」韩七愣住。
他看过那种天生冷情无欲的人——例如他家老三就是那种冷漠无情到打死都打不出几个字的人,也看过天性平淡寡言的人——例如「袭风」席君逸虽然话少却很关心身旁的人也有那种刚毅木讷不善言词的人……可是,「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的反应总是很鲜明呢,让他可以不用去猜测揣摩他的用意与心情,云飞微笑的看着他。
「我小时候因为这个外表,母亲的家人、族人都讨厌我,多说一个字都可能被打,所以就学会要保持安静……后来遇见主人,他也满意我的安静服从……」
还记得他因为外貌上拥有明显外族血统特征的缘故,被母亲娘家视为耻辱,当母亲被强迫改嫁后,他在家族中就变成极为低下的存在,遭到各种虐待,最后终于被卖到青楼当男伶。
第一次被强迫接客,因为抵死挣扎打伤恩客,被护院抓到院子里毒打得体无完肤,而恼羞成怒的恩客用尖锐的言语骂他不过是个连畜牲都不如的杂种,甚至要求护院把他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就要当众侵犯他。
就在他几乎想放弃的时候,被血魄救了。
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第一次看见血魄时的景象——
那时戴着斗笠的血魄眨眼间就将在场的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连同闻风赶来的老鸨与其他护院也不能幸免,衣不蔽体跌坐在地上的他看不见血魄的容貌,目光无法从血魄身上移开,只能痴痴地看着鲜血从血魄左手修长的指尖慢慢滴到庭院的碎石地面,耳朵听见宛若溪水般清澈的噪音,用狂妄睥睨至极的口吻对他道:
「如果你甘愿陪我下地狱,我就带你走,让你活得像个人。」
「……我早已身在地狱了,」如果说都要死在地狱,那他宁可换一种死法,「主人,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属于您。」
他这辈子都在被强迫下跪屈求,可只有这次,他跪得心甘情愿。
「记住了,我是血魄。」斗笠摘下的瞬间,他看见血红色在瞬息间笼罩了他的世界。
就是那一天,在下跪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自尊。
血魄确实喜怒无常又猖狂残忍,但连一次耳光都没打过他。
血魄从不夸奖他,但在血魄眼中,他可以看见满意,他也只希冀那份认可,只是……血魄不带他走,离开血魄让他完全找不到生活重心,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过完这一年……
可他没有拒绝这种安排的资格,也不知道血魄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不明白,所以无法按照血魄的意思去努力……只要忍耐就对了吗?
只要忍耐习惯这份失落与空虚无助,等到血魄来接他就可以了吧?
就算有疑问,也不知道怎么问,因为他早已习惯不发问。
「……这里在北海啊,没有人会要你保持安静,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外貌歧视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想去哪里……只要你想,没有任何人会阻止你的。」抓抓头,韩七试图让他理解在这里是不受到任何拘束与命令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什么叫做想做的事,「可该有的需要的我都有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韩七一阵语结。
过了半天,他才干咳两声,找回自己的声音。
「呃……你以前跟着血魄的时候,他没命令你时,你都做什么?」
「负责主人的饮食起居、搜集主人需要的毒物药材、喂养主人养的毒蛊、注意江湖情报随时回报主人、替主人保养兵刃暗器,练功、钻研主人给我的毒谱药谱……」
乍听之下极为忙碌的生活,在离开血魄后马上变得万分空虚;仅仅练功与研究那份他已经背熟的毒药谱,并不足以让他消耗一整日的时间,所以他才会开始动手整理屋子,毕竟虽然血魄不住在这,至少这跟他习惯的生活高度相似。
看着明显意兴阑珊的云飞,韩七发现也许自己跟血魄都太操之过急了。
血魄希望云飞能有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摸索出想要的生活;他则希望能带云飞到一个不会被歧视的地方,体验没有压力的自在——但他们都忘了云飞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也不曾奢望什么样的生活,他已经太习惯服从命令,并跟随心中的主人,因为他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确定了自己被承认存在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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