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吉时,大红花轿在联系大将军府和长公主家的大路上缓缓移动,仪仗队逶迤绵延。
平阳公主对镜对妆容作最后的检视,良久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她捧起镜子,举高,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还是挺年轻的嘛。」她自言自语,眼神开始迷离,仿佛回到了初嫁之时。「第一次出嫁的时候,我十四岁,驸马三十岁。他是功臣之后,每个人都说真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微笑,意味却变了。
「第二次出嫁,我与新驸马之间也只差了十六岁,为什么就要遭到那么多背后非议?就因为我是女子吗?身为女子,即使贵为公主,却还是比不上一个当乞丐的男子。」
镜面被手指缓慢而大力地抹过,然后翻转,面朝内放回原处。
李延年躺在长榻上,高举已空的酒杯,然后贴到自己脸上。冰凉,他却觉得很是舒服。
「卫大人,你有很多会为你着想的好朋友呢。」李延年轻笑,慵懒地翻个身,用一根手指抵着酒杯在榻上轻轻滚动。如玉夫人究竟是怎么消失的,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刘彻是使用了什么方法。只是,如玉夫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
心下一沉,忍不住轻轻哼唱:「……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知道吗?知道吗?
「大王……大王……贱妾何聊生……」
相对于李延年的自得,刘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焦躁地走来走去。「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平阳公主出面把卫青的三个儿子从宫中接了过去。如果卫青娶的是别的姑娘,刘彻可以用对方年轻不会照顾幼儿做藉口回绝,可现在对方是年已四十三的长公主,刘彻完全没有理由反对。
刘彻恶向胆边生,唤来丞相、御史大夫和延尉,大吼道:「去查卫青!看有没有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收受贿赂、苛扣军饷、苛待部属、虐待战俘、滥杀无辜、公报私仇、用人唯亲、欺男霸女、圈占田产、招摇撞骗:只要有一点点问题,就给朕奏上来:」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领命而去。不久三份奏摺就送到了刘彻面前。
刘彻看了一会,阴笑道:「不愧是卫青,做事真真滴水不漏。」将奏摺随手一丢,「都说『谁人背后无人参』,可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亲自会审错处没找到,不为人知的善事倒挖出来一大堆。」
李延年笑道:「大将军为官多年,竟捉不到一点错处,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如果皇上是真心要降罪,这就是个借题发挥的好藉口。除非大将军真是神仙一般的圣人,否则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便早已是卫氏的党羽。这可不得了,该好好彻查一下才是。」
刘彻咬牙道:「不错,是要好好查一下。」
「皇上不妨下诏书千金求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这样都找不到像样的罪名,那就无中生有,白可化为黑的,小罪可化为大罪。」李延年扬眉媚笑,「不求确有,只求也许有。」
刘彻盯着他,笑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后开始大笑。
「那样的话朕不就成了残害忠良的昏君暴君了吗?」刘彻笑道,如梦初醒,「是朕昏了头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朕不好。既然朕不同意这婚事,早在一开始朕就应该明确表示反对才是,却因为不想撕破和自己姐姐的面子,不敢下决断,以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还迁怒卫青工
李延年笑道:「皇上您圣明。」
冷不防刘彻扬手巴掌扇来,李延年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打翻在地。李延年趴在地上,晕头转向,眼前直发黑。刘彻站起,走到他跟前蹲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一切都按着你的意思走了。」动作是如此粗暴,刘彻脸上却只见微笑,「朕喜欢漂亮的人,也喜欢聪明的人。李延年,你当个倡伎太屈才了,想不想作官呢?」
李延年眯着眼睛笑:「贱民可没资格作官。」
「只要朕高兴,不但可以除了你的贱民身份,也可以除了你九族的贱民身份。你想做什么官呢?选一个吧。」
「真的?那我要当管收赋税的官。」
「为什么?」
李延年眨巴着眼睛道:「因为可以悄悄另立名目多收钱,然后统统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去。」
刘彻大笑:「果然会过日子!有这样聪明的哥哥,你弟弟能成为孝廉也就不让人奇怪了。」他把李延年当胸抓起,放在桌子上,「朕并不是没有卫青就不行!朕能把卫青栽培成大将军,也可以制造出另一个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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