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无奈,陪着那色狼喝了六壶花雕酒,温柔的酒量虽好,脚步也不禁有些虚浮了。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总算没起冲突便救下兰灵,她自己也没让那色狼占多少便宜……算是值得庆幸了。
才走到飘香阁楼下,温柔猛地煞住脚步,讶异地抬头张望。那声音……是兰灵吗﹖好激烈的琴声﹗紧凑密急,像是狂风骤雨,又像怒海惊滔,那架式好似有千军万马,一批接一批奔腾而来,要将人活活吞没、踩死……温婉拘谨的兰灵,竟弹得出这样霸道的曲子﹖从窗口望见主子,小媚慌忙奔下楼来迎接:「小姐﹗」
「嗯。」温柔应了一声,开始解下沉重的耳环、珠链、簪钗梳蓖等物,一件一件交到小媚手里,看了看楼上问道﹕「那是兰灵吗﹖」
「是啊﹗兰姑娘一回来就闷在房里弹琴,我们都不敢去劝呢……」小媚悄声说,话语几乎被琴音掩盖。
唔,也对。这飘香阁里除了她和兰灵两个清倌,住的都是丫环、厨娘之类,平时兰灵待人就疏离,现在听她那杀人似的琴音,谁敢招惹﹖偏李嬷嬷还在前厅忙着……温柔叹了口气﹕「我去劝劝她。」
「小姐你……你现在一身酒味呢!要不要先——」小媚担心地看着脸上有些发汤的主子。
「我没事。」温柔苦笑着摇了摇头,「李嬷嬷什么时候成了天大的老实人,花雕里也不搀点水……真是的﹗来不及回房里歇口气,只能差小媚去为她准备好梳洗的水。温柔深深吸了口气,跑去敲兰灵的房门。
「兰灵﹖」她扣了扣门。里面的琴声依旧像是狂风骤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会不会是听不见﹖温柔缓缓地推门而入﹕「兰灵﹖兰——呀﹗」
琴桌前,兰灵垂着头,像是不要命一般弹奏着,激动得全身颤抖。她那一双手,就如两只急速在风里翻腾纷飞的白玉蝴蝶——两只沾血的玉蝶!
如此猛烈的弹奏法,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何承受得住﹖兰灵的十指早就被琴弦磨得红肿,好多处划出了血痕,一颗颗细小的血珠衬着苍白的肤色,显得怵目惊心。
温柔看得又惊又气,快步走上前,双手用力按在古琴上,琴音顿止:「兰灵﹗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兰灵楞楞地抬头,涣散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温柔。那表情……空洞,恍惚,好象她刚到红香院的时候一般茫然。
「兰灵﹗」温柔痛心地蹲下身,扶着兰灵的肩平视她的眼,「兰灵﹗你这算什么﹖……都过去了,你虐待自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兰灵被温柔一顿吼,好象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我……」她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水气,嘴角动了动,热泪一颗颗地落下,「温柔……」
唉,总算是回魂了。这位前尚书之女也真是脆弱得可以,大概一辈子没受过今天这种羞辱。温柔在心底叹了口长气,将兰灵扶了起来﹕「好啦,去床上坐着,我给你上药。」
还好只是琴弦所割,血珠一颗颗冒出来,伤口却都不算深……不过多达十几个口子就是了。温柔用布沾了水轻轻擦去血污,细心地上了药,又用薄绢小心包扎。兰灵僵直地坐着,泪水从双颊滑下,一串串,打湿了衣襟她也不擦,像个瓷娃娃般,静静地任由温柔摆布。
温柔暗暗摇头,真希望此刻不必单独应付这种局面。从小在红香院长大,身边的人十个中倒有九个是牙尖嘴利、手腕高明的厉害角色。要她明嘲暗讽她有一套,可以轻易把人说到内伤吐血,但是要她来安慰劝导……说真的,这辈子没干过几次。
何况,面对兰灵她还能说什么﹖从来不必假装她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是清倌,也还算洁身自爱,可是在「娼妇」堆中混大的,她算是世侩的吧﹖没有兰灵那高贵不可侵犯的心态和身段,对于兰灵的痛,她虽然可以谅解,却找不到一句有意义的安慰的话……她太清楚那残酷的事实﹕那怕有李嬷嬷罩着,在妓院里要一次都不被动手动脚,难啊﹗只能又叹气,温柔就事论事的嘱咐﹕「这几天都不能弹琴了,嗯﹖也别太用力,如果有什么事,叫我或小媚就行了,知道吗﹖」
兰灵没有自己的丫环。
「谢谢……」兰灵抽咽着,轻声地道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如有机会,来生再报!」
大恩大德﹖官家子弟怎么不是骄纵拔扈,就是客气得要命﹖她这慎重的语气,倒和那位康成小王爷有几分相像。温柔摇了摇头,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要回房去了,你也快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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