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兰灵应了声,终于抬手擦了下泪。
「兰灵,你——别想太多了。」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她也只能这么说了。温柔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觉,被灌太多黄汤,头真的很晕。
「温柔﹖」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兰灵突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温柔回头看她。
烛火下,兰灵不安地抓着床上锦被,她那薄唇开了又合,最后摇了摇头,眼神悲哀,笑得也是说不出的凄楚:「不,没事……」
「那……我走了。」温柔退出房外,轻轻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房里,她遣退小媚,走到脸[盆前洗去脸上的残妆,疲惫地坐到床上。
兰灵刚才那眼神……她想问什么,她其实知道。但是,就算兰灵问出了口,她一样没答案啊﹗兰灵想问的,说穿了是两个字﹕出路。
出路……唉﹗不管是清倌也好,娼妓也罢,只要一日身为烟花女子,还能有什么出路﹖幸运点的、能干些的,攒够了钱或找到了后台,可以自己开个妓院发财,要不干脆买栋宅子养老。差一些的,将来不外乎嫁人做小妾,或伦为妓院里的仆妇、厨娘……不管哪一样,恐怕都是兰灵不能接受的吧?
温柔叹了口气。明明事不关已啊﹗为什么她心里却是那么地不好受﹖她为兰灵包扎的那时候,看着她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的手,喉头竟也梗上了硬块似的,好难过,好难过……不经意地换个坐姿,床侧的大铜镜里映出一张眉间隐含忧郁的脸。温柔愣了下,转过了头不再看。
真的事不关已吗﹖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就别再骗自己了﹗承认了吧,苏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红香院花魁……她很庆幸能够一路顺当,可是,这些风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这份光采,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婊子、狐狸精、骚货、荡蹄子……有哪个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轻薄、卫道之士唾弃;贞节烈妇不屑一顾,弃妇怨妇又恨之如骨……比起强盗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她算是幸运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嬷嬷的精明圆滑给了她好榜样,她学会凡事看得开些,不去斤斤计较世俗眼光。但是,有时还是免不了会烦闷啊﹗有时还是免不了会在心里悄悄问,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当真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她当真可以做到完全忽略周围轻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当个妓女﹖***
「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说话。
啊﹗她吓了一跳,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楼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来了?」温柔虚弱地笑,「而且从来不走正门……当心哪天我没认出你,老大花瓶砸你头上。」
「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在今天正式成为市井无赖、无业游民,被王府革职了。」楼砂说着,自动自发地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柔。
哦,这么快?「那本假秘籍已经易主了﹖」
他点了点头﹕「昨天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下午时追着金蟒帮往陕北去了……看吧,金蟒帮的人马上会名副其实变很『忙』。」
温柔撇了撇嘴﹕「唔……这样倒不错,少了一群想不劳而获的混帐东西,杭州城应该会清静很多。」
她的口气还真有点冲……楼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换你了。」
「我什么?」她干脆装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楼砂叹了口气,「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男人不都是粗枝大叶的吗,怎么独他没有少那根筋﹖温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有点累罢了。」累﹖「是生病了吗﹖」楼砂关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温柔的额头。他微皱眉﹕「没发烧,可是你怎么一身的酒气﹖」
「陪酒啊。」温柔觉得嘴里尝起来有些苦味,牵了牵嘴角:「一共六壶花雕,其中被我喝的起码也有两壶半。」
两壶半的花雕﹖那也不少了。真是……「如果你的内功好一点,我会建议你把酒逼出来。一次喝那么多伤肝。」楼砂摇了摇头,掀起茶壶盖看了一下,「温柔,有没有茶叶﹖」
「你左前方的那个柜子看到没﹖茶叶放在第三格。」温柔有气无力地说,揉了揉额角。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吐血﹖高兴他没有因为陪酒而看轻她,反而幽了一默,劝她向绝世高手看齐。不过,他大模大样闯进她的香闺,也不多安慰她这主人一下,反而到处找茶喝,也够让人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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