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怎说到一半不说了?有灶君作陪,嬷嬷怕臊啦?呵呵……」众人齐往那木椅方向里,害得翟天虹得频频做出噤声动作。
一下之间,灶房全静了下来,只剩那面对炉火背对着翟天虹的于阳,她慢慢将柴往炉口推进一些。
「呵……咳咳,怎么不说话了?那换我来说……我说,对灶君,大娘怕臊,可是于阳却是真怕她的。我怕灶君,也怕爷,尤其爷,他教我这些,十几年从没断过,这之间我虽然从没讨厌过造菜这事,可是却不喜欢那种被推着走的感觉,每次一想逃,我回头看到他,就又咬着牙往前走;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怕他到头来只有失望……因为我知道,再怎么努力,也许我永远都达不到他所要的。大娘……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妳吗?」
「问吧。」
「妳……会不会怕让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失望呀?」
「欸,娃儿,妳怎这么想?妳会的这些,大娘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及呀,妳爷在哪里,我找他理论去!」于阳哑哑的声音充满无奈,令老厨娘担心。
「是呀!姑娘……」她压抑的情绪亦令所有人困扰。
岂知就在她造起这氛围之后,又忽然笑说:「呵,我是胡说的。」
「啥?」
「哎哟!」
「啊,这娃儿真该打!」乍时抱怨声此起彼落。
只是在众人如释重负之际,却唯有那站在角落的翟天虹,真正懂得那一句「胡说」背后的苦楚。隐约,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景况那是一个小女孩孤单对着炉灶,日与夜均不停息的模样。
只是她口中始终惦记着的爷呢?在哪儿﹖
只要还能说笑,就代表精神还好,然而在隔了一天,夜又深了的时刻——
「呼噜……呼噜……」前一晚的呵欠声,到了这晚有一半已经换成打呼声。
「咳咳……」
「姑娘,我看这世上没人再比妳勤快了,两天了耶,呵——」一旁,老厨娘早在他儿子带来的单被里睡去,留下年轻一点的厨娘,勉强睁着两只眼。
「大婶,您要睡就睡吧,外头的人也走了一半;要不您先回去,天亮再过来就成。」炉前,于阳曲着膝,缩成一团,只剩两只手偶尔会往灶里补柴。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先回去,明早等我把孩子和男人打点好了,就马上过来。」
「嗯。」
醒着的人离去,留下的,除了于阳,皆早早入梦。喔,不是,是除了于阳,还有那翟天虹。这两日夜,他都是这么守着她的。他看着她和厨娘们说笑,看着她忍不住睡意偷偷打盹,看着她如厕回来后调整火候的专注,看着她咳嗽时不断耸动着的肩头,还有听着她那偶尔不知对谁发出的低喃……
这些,虽然只是一些再细小不过的动作,但,却让他了解什么叫做「大而化之」中的「纤细」。
唇线不自觉牵起,翟天虹的视线终于移了开去,并落向那沉浸在一方月色中的书卷,他拟注着书卷上水分不足的墨字,心里已不再似刚进门初见它时那般惊艳。因为倘若他是在遇见于阳之前就见着这书卷,或许他会为了卷里奇诡的图文而赞叹上一年半载不止,不过今日顺序相反,情况也就大不同。
这卷里的秘技,只对能将它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人有用处,如同他一般,必得经过一张嘴,才能体会下笔之人的心意的饕客,书卷根本就如那文盲手上的笔,无用呀﹗
趁着炉底柴火响起哔嗽声,翟天虹欲出灶房,本想这一回会如同这两日夜中数次的进出一般顺利,孰料那始终背对着他的于阳竟突然吭声。
「……爷,您别又走了。」
又走?不会吧?翟天虹讶然,他注意周遭,并未发现她喊着的爷。
「咳……猪头要烂才能剔骨……知道知道了……咳咳!」只是她虽是喊着,可一颗头颅却仍摆在膝盖上,这让翟天虹明白,她又打盹了。
不发跫音地走到她身边,盯着她在炉火中泛着微亮的睡睑,他蹲下,且摸上她的额。不出所料,是烫的,一股冲动让他想叫醒她,拉着她去就诊,可她却在这时又动了下。
「猪头要烂……猪……啊?」对着他一张脸,于阳霍地转醒,她瞪大一双兔子眼。
「于阳,妳烧得厉害,先去见过大夫喝过药,再过来,好不?」原本搭在她额上的大掌,顺势揭下她缠在嘴上的腰带,露出她异常干燥的唇。
「不要,咳!」声音极哑。
「妳这样撑不下去的。」
「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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