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可以不用现在还的。”小沙弥抖着手指气愤地指控,“说话不算数,还趁机威胁逼迫,奸商!”
“没错,奸商。”张公子气定神闲地道,“你没听过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吗?”
小沙弥张了张嘴,最后大声哀叫:“我不画啊……”
殿堂拐角处的两道娇俏身形被叫声吓了一跳,对视半晌后,不由掩唇而笑。
日头炎炎的,晒得她有些头晕,一上午不停地奔走,肚里早已空荡荡的,甚至有点呕恶想吐,腿也酸麻不已,仿佛又感受到当初拼了命不停地跑,直到逃出牢笼前的那种疲惫不堪的深刻滋味。
人说春日短则芳心动,看来果真不假,那日在侧殿仅仅不过惊鸿一瞥,甚至连人家的脸都还没完全看到,莺莺已经对那个张公子念念不忘了,后来几天都一直在思量张公子所说的眉式眼式,只是对他在小沙弥脸上作画有些迷惑不解,仕女图就是仕女图,怎能在人眉目上涂画?细细琢磨了颇久,还是她心中灵光一现,猜是与女子眉黛脂粉有关,莺莺也喜笑称是,然后就差她到山下的小市集上来买胭脂水粉了。真是,家中的脂粉多得用不完,何必再多此一举!她不大明白小姐心中所想,但为人婢女,主子的话却不可不从……呃,即使她有时比莺莺还多具那么一点气势。
薄汗从额上密密沁出,停得久了,已凝结成滴,蓦地有一颗汗珠滚落下来,浸入眼中,红娘赶紧用衣袖抹了下,眼前却仍是有些昏花花的。
再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家店铺门口,她随意抬头望了下,却见正是家卖脂粉的铺子,不由立即踏入看起来颇是阴凉的店面,将喧闹的市集嘈杂声抛在身后。
站在柜台前,用手指揉揉额角,只觉昏眩感愈来愈重,明知店伙计已走到身边,却已无力抬眼笑上一笑。
“姑娘,想要些什么?”
红娘勉强弯了弯唇角,轻道:“可有什么上好胭脂和青黛?”
“有,有梅花、凤仙、玫瑰、芍药等多种上佳胭脂膏子,有本地所产,也有来自异域他乡;青黛则不止有青黑色,还有红褐、棕褐、青棕、青褐等等新调配出来的各类颜色,姑娘想要哪一种?”
“哦。”她虚弱地应声,紧蹙眉头以减轻头颅的昏沉感,一时无暇思考怎会有红褐这样古怪的眉黛颜色。
咦,这姑娘如此没精神,莫非他游说不够卖力?店伙计忙绕进柜台里,更加殷勤道:“来来,这整整一面墙上都是胭脂青黛,这里铺面小摆不下,还有极多压在店后头没有摆出来,就算京城里的大铺子,也未必有咱们家货全,何况那儿多数胭脂铺都是从这儿拿货的。姑娘,我这话可是千真万确,绝没有半个字唬你!”
这人,怎地如此聒噪?她讨厌静极无声,可也不表示就喜欢如此收不住话匣子的人哪!啊,他是铺子里的卖货伙计,自然是要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
“姑娘,你相中哪一样?我拿下来给你细看。”
红娘费力地抬头仰望,只见墙壁架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盒子,五颜六色,眩目之极。随便指了下墙角那个闪着光芒,眩花她的眼的大盒子,“那个亮晶晶的……”
“好,等一下。”店伙计手脚极快地将那个亮闪闪的镶着镜子的精致梳妆盒取来放在她面前。
“呃……我是想说,它太刺眼了,晃得我睁不开眼,可不可以将它挪开一下,不是让你拿过来……”红娘有些尴尬地小声道。
店伙计一愣,“没关系,你看中别的什么?我再拿给你。”
她再稍稍仰头,立感头沉如磬,不由一只手干脆扶住后颈,皱眉望去,“顶上第二层的红色小盒可否让我看一下?”
“当然。”店伙计立即极利落地爬上短梯,将所指盒子取下。
见他如此热忱,红娘有些不大自在起来,轻打开盒盖,嗅了嗅浓郁的茉莉花香,虽然不甚喜爱,却不好意思再劳烦他更换。
倒是那伙计见她皱了下鼻子,主动笑道:“此种茉莉花香粉太过浓烈,不适合姑娘你的,还是由我来介绍几种给姑娘吧。”他动作迅捷地从架上各处取下若干锦盒,一一详介起来,“这是来自波斯的异香胭脂,万里迢迢通过古丝绸之路运来,香气清浅柔和,久久不散,且滋唇润肤,虽然价钱是贵了些,但绝对物超所值……呃,姑娘你蹙眉就是不合心喽,那再看这种青棕色眉黛,用其画眉清晰不掉色,便是淋上一个时辰的雨也保证无妨……还是不行?那这个清荷香粉呢?十成十滑细不结块,上肤即匀,是宫里妃嫔最爱用的,年年指定进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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