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誓(39)

2025-10-07 评论


朱心同望着帆龄腕上晶莹剔透的翡翠双镯,心头泛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凄酸。

“也许,这就是命——是他们逃不过的宿命……”

他伸手探了探帆龄的鼻息,合起手中摺扇,在掌心中一拍,俊脸上全是坚决神色。

“她鼻息未散——只要她一息尚在,我们就要送她去和大哥相会。”

他转身,向丫鬟道:“替郡主收拾衣物用品,拿老山人参来,护住郡主的气息,我们要设法保住她一息不断,让王爷见她最后一面。”

他俯身抱起帆龄,坚定地望着明安。

“你不是说马车在府外等着吗?走吧,我们要连夜赶路,送帆龄妹子到呼伦贝尔大草原去和大哥相会。”

孤烟落日远,辽阔浑莽的大草原上,只见羊群似流雪,马群如海浪。

大帐中,炭炉上铜锅中的奶子茶煮得泛着白沫。额豪躺卧在花纹斑斓的虎皮大毯上,赤裸的胸前缠着层层药布,脸色憔悴而苍白。

“王爷,喝药吧!”

一个满脸皱纹的年老乌珠穆沁族人,端着碗又黑又浓的药汁,递给额豪。

“这次多亏了萨满法师,将您从生死边缘抢救回来。萨满法师说您是咱们蒙古族第一英雄,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萨满教是流传于蒙古草原上的原始宗教,是一种以治病、开通鬼神为信仰的奇特宗教,与巫术有相似之处。教中的法师能够祝祷、预卜、行医、古梦、舞蹈,在蒙古部落中享有极崇高的地位。

额豪胸前所中的那一箭,虽然未中心脏,却也重创了肺叶,能从鬼门关活着回来,着实是个奇迹。因此他的蒙古族人对萨满巫术更是深信不疑了。

额豪微微一笑,心中却知自己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主要是长年练武,身子根基扎实,再加上跟帆龄之间的誓约支撑着他,终于让他度过了这个生死关口。

他接过药碗,大口饮下又苦又涩的药汤。

“塞桑,今儿个是什么时候了?”他将空的药碗交给了那个随身服侍、名叫塞桑的老族人。

“今天是二月十五了。”塞桑替他盖上毛毯,说道。“太阳就要落山了,一入夜,天气就冷了,王爷你现在身子还很弱,要当心别着了凉。”

“二月十五了……”他悠悠出了神,一颗心禁不住地怦坪跳动起来。

“明安还没回来吗?”

“明安贝勒去京城参加您的‘衣冠祭’,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额豪心中低沉,一股逼人的惆怅和失落梗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有着说不出的空虚。

“太阳就要落山,这一天就快要过去了……看来明安是无法及时将帆龄带回呼伦贝尔来了。”

他心头微微抽痛着,一种细细尖锐的疼,忍不住幽幽叹息。

“我还是守不了我们之间的誓约,无法在今天和她团聚相见。”

他掀开毛毯,披上羊皮暖裘,坐起身来。

这一动,牵痛了胸前的箭伤。他皱眉抚住胸口,仍是咬着牙起身,走到帐前。

他揭开帐幕,望着辽阔的大草甸子,只见缈缈孤烟,悠悠散入彤云。

他如焰的瞳眸凝望着千里落日,而北京就远在天涯的那一端。

“我战死的消息传回北京,她一定流了不少泪吧!”一阵怜惜的痛楚,涌上他的心头。

他漫步出帐,走入靛紫暮色、广袤草原之中。

“王爷……”塞桑忧心地追了出来,天就要暗了,您要无哪儿?”

“我随处走走,散散心,你别跟来。”额豪回身淡淡说。

落日烟光,照出他犹带风霜的憔悴神色。

三桑心中一软,停住脚步,任额豪独自走入了笼罩着夕雾的草原之中。

额豪在无垠的草原中行走,静叫平湖的草莽,动如大海的草莽,凝滞在他的眼中心底。

他觉得自己仿佛已在这片草原中走了许多年,走了一生——这里就是他的故乡,他再不愿意回北京,再不能离开这片草原了。

驼铃叮当,响在夕阳牧草之间,牛羊骆马,在暮色中缓缓回归。

额豪随着驼铃声,信步走到乌尔逊河边,俯下身来,掬水而饮。

太阳沉落草原深处,四周骤然黯下来了,凛冽的寒气侵入肌骨。他从左边腰带中取出火囊,在河边捡了一堆枯枝牧草,生火取暖。

火光,在草原的夜色中跃动着,他痴痴望着火堆发呆。

柴火僻啪声中,远处,隐隐约约、幽幽渺渺传来一阵叮咚棕铮的玉铃声。

他心中一跳,蓦然跳起身来,那遥远而熟悉的铃声,敲响了他心头久盼的期待与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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