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梦痕(20)

2025-10-07 评论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震惊简直是到了“晴天霹雳”都无法形容的地步。有好几天她都无法面对啸泉。她早该明白的,早在那天无意之中看到他们俩在梅树下的唱和就能看出—些端倪,可她从来不敢也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深想。这种事情接受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意中人,—个是她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这样的关系可谓惊世骇俗,但她实在不忍心去苛责他们,因为她深深地了解他们之间真挚的感情,那不是世俗偏见能够轻易亵渎的。

三月已至,离侍菊到来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啸泉虽然因为菊生行踪不明而心乱如麻,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去打点。

早在婚约定下之后天津的沈家就立刻向啸泉开口要了好大—笔彩礼,而对其余的事情居然不闻不问。他们决定由水路将新娘送至上海,让啸泉如同取货物一般地把她娶回家。啸泉不禁为此嗟叹,这还像个婚姻吗?比交易还不如。相信沉德茂拿了钱也应该会满意了吧?希望这以后他不要再继续干涉侍菊或是任何人的自由。

菊生昏昏沉沉地醒转,难受的姿势让他发现自己的手足都被捆绑了起来;而轻轻的摇晃和微微的湿气也让他发觉自己竟然身处一艘客轮之中。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正准备从戏院到啸泉家去,谁知半路上突然杀出几个人来,他们大概使用了乙醚之类的东西,使他有一段时间的昏迷。菊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但他决定继续假装下去。

“还没醒来吗?”一个人压低嗓子说道。那人原本嗓子甚粗,此时故意压低声音,听来十分嘶哑。

“可能剂量下大了点。”另一个声音说道。口音是菊生谙熟的天津腔。难道是……“这次沈老爷能放心了吧!天下竟有这般的巧事!”切切私语的人逐渐增多,菊生留意了一下,大概是五个人。

“这戏子可是个男的,能行吗?”

“管他的!咱只管抓人,别的咱管不著人家。”

“沈老爷这回是给逼急了不是?居然想出个这招来。”

“真可惜了侍菊小姐……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就这么上吊了……”

“可不是?沈老爷怕上海的钱泡汤,这才……!”

“嘘!你们少说两句!”最后那个嘶哑嗓子的人似乎不愿意多说,出声制止了一帮说长道短的人。

他们在说什么?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那些人的话中确切的含义,菊生只觉得头痛欲裂。

谁?谁—上吊了?小姐?是姐姐吗?不可能的……他一阵糊涂,险些又要晕去,只好艰难地一再用被绑住的手猛掐自己。

终于敌过了那难挨的眩晕,菊生觉得好受了些,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些人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的心中万分焦急和悲恸。这和父亲一定脱不了关系,那么自己现在的状况也是父亲一手操纵的喽?原本考虑逃走的菊生决定放弃挣扎,他心中还存了一个万一的指望,他必须回家看看真相!

1942年春·天津“非得这样你才肯回来是不是?”沉德茂冷冷地看著眼前自己惟一的儿子。菊生在船上整整有两天两夜未曾进食,加上听闻侍菊的噩耗,形容憔悴自然是不在话下,但他的双眼却仍然闪烁著叛逆的光芒。

“您‘允许’我不肯吗?父亲。”他嘲讽地问,眼神瞟过手上尚未解开的绳索。

沉德茂“嘿”了一声走到菊生跟前解开了他手上的桎梏然后厉声说道:“你给我跪下!”

菊生不屑地将头一偏倔强地回答:“我没做错任何事!”

沉德茂一听立刻怒不可遏地用颤抖的手指著菊生叫道:“没做错任何事?亏你说得出口!你私自逃家,自甘堕落地去当一个戏子,沈家的脸就快给你丢尽了,你还想怎么样?”

菊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耐地回答:“爹,请您不要侮辱我的职业行吗?那是我的理想!”

“职业?理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王八戏子吹鼓手,那叫下九流!那破玩意儿要真是你的性命,你还不如给我去死了干净!”沉德茂口不择言地怒骂。

“随你怎么想,我不在乎!我要问的是姐姐到底怎么了?”菊生明白根本不需要和父亲讲道理,他只想知道事情的因果。

“嘿!你们两个讨债鬼真要把我给气死不行?!龙啸泉有什么不好的?她竟然给我……这个不肖女!”沉德茂气得说不下去。

菊生心里微乎其微的指望也被打消了。姐姐……真的是离开了他。上吊,多么古典的死法!这是真的吗,姐姐?你有勇气结束生命,而没有勇气去延续它?菊生顿时肝肠寸断,头晕目眩,随后只觉得喉头涌上一丝血腥,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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