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打赌菊生已经猜到是谁三番五次地偷潜入他家。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否在暗示他应该鼓足勇气和菊生见面?啸泉终于醒悟自己总是一个人在那边揣度菊生会如何如何地怨恨,却从来不敢真正面对他,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菊生大概还在怨著他吧?如此懦弱,怎么可能得到菊生的谅解?!
想通了这一节,啸泉决心在这里等他回家,然后当面向他请罪,无论菊生给他什么样的惩罚,他都决不皱一下眉头,就算菊生不肯原谅他,也是他应该承受的现世报。
可是啸泉一直等到夜深人静,菊生却迟迟未曾出现。难道———这些日子不是自己在避著菊生,而是菊生在避著自己?啸泉久候菊生不至,突然省起这些天来从未与他照过面,这也太蹊跷了点一一难道菊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不成?疑云重重使他更坚定了守株待兔的决心。
然而菊生始终没有返家。到了夜里,窗外又是秋雨绵绵,点点凄清让人愁思暗生。啸泉等得倦了,趴在桌上打起盹来。他迷糊中他仿佛看到菊生轻蹙眉头,满含悲伤地对他道别。“衔恨原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再见了啸泉,我不怨你……”说完他转身慢慢走开了。啸泉想跑上去抓住他,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
“不!菊生,不要走!”他大叫一声醒来,惊惧不已,整个额头上都是汗水。这个可怕的梦触痛了他第六感的某根神经,啸泉想也没想就直接冲出了菊生的屋子。
跑出窄小的弄堂,他看见在冷落的马路上,歪斜的街灯下停著一辆他很熟悉的黄包车,破旧的车身在风雨飘摇中看起来不胜寒苦。啸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个车夫!老天!难怪菊生不肯理他,他根本就是瞎子兼麻木不仁!他赶紧冲到那辆车跟前。
一个人蜷缩著靠在车里,用草帽遮住了脸,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了深秋的寒风,他似乎在微微发颤。啸泉一把掀开那顶骗了他许久的草帽。
“菊生……”还没来得及从找到他的震惊和狂喜中恢复,啸泉就发觉事情不对劲。
菊生绝美的容颜上泛著不正常的红晕,瑟瑟发抖的身躯不停地努力蜷著,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啸泉碰了碰他的额——那热度吓得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他立刻脱下外套裹住菊生的身子,拉著车疯狂地朝最近的医院跑去。到了医院菊生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啸泉像发疯似的紧紧抱著他,还失控地威胁那个睡眼惺忪的急诊医生。
“赶快医好他,你要是胆敢让他有个好歹你就完了!”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把那个老医生的睡意吓到了九霄云外,他赶紧召集人手救治菊生。
急性肺炎并发支气管炎,如果再晚一点就回天乏术。菊生大概是一直在雨里苦候啸泉出来而受了风寒,再加上他最近身体又不是很好,所以病情来势汹汹。他虽然坚强,但说什么以前也是大家族里的少爷,从不知道“贫困”为何物的他在这段日子里真是吃尽了苦头。一个伶人失去了最珍贵嗓音,不仅只是让他不能再唱戏这么简单,更现实的是他还得咽下痛苦去为生汁而奔波。啸泉的误会又让他蒙冤不白,愁闷欲狂,简直是雪上加霜。身心两方面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如果不病倒那真是铁打的人,菊生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好……冷……”经过急救却仍然高烧不退的菊生在昏睡中发出呓语。啸泉一听他那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嘶哑声音,心仿佛被千万根针扎著一般。他抓住菊生的手紧紧握著。好热!他连呼出的气都带著高热。那医生说今天晚上是危险期,如果不能度过这高烧就麻烦了。
“啸泉……不要!”菊生似乎在做恶梦,声音听起来破碎不堪。高烧里最真实的胡话让啸泉愧疚得无地自容,“啸泉,我没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不能再唱戏了,你知道吗?但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我要你好好地活著。”
“你赶我走,不能唱戏……我活不成了,可是我发过誓不轻生的,不能轻生……可恶……没有力气……好累好冷哦……如果你能抱著我就好了……我喜欢你抱我,不过不要像那天那样,你不是最怜惜我的吗?”
“我不是故意要你发现我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不知道你会坐我的车。你瘦了哦啸泉,拉起来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讨厌鬼都不—样……不一样……我声音难听不爱说话,他们就欺负我……说我是哑巴。我不哑!”
“为什么只敢偷偷摸摸地去我的屋子?你这个胆小鬼!哼!我恨死你了!!我要狠狠地敲诈你的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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