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知道。”何连长又说了什么,昊祯无心再听。他几乎是逃命似的离开慈颐宫,一路上神思恍惚,越想越迷惑,而那如雾般的迷惑,沁入骨中再慢慢渗出让人寒心的恐惧。原来慈爱的母后也有那样可怕的一面,而那个让母后那样恐慌的人究竟是谁?!
蓦然抬头,他眼前仿佛又见那张淡然的笑脸。是他?!龙昊祯呻吟似的吐出那个名字:“无名……”
※※※
“王爷,为什么又要重查元一真人的身世呢?难道王爷认为他连身世都有可疑之处?”
龙昊祯翻着手中的卷宗,忽然抬起头,“只有这些?”
“是!学生照王爷的意思派了亲信前往苏州暗中调查,就连当年照顾过元一真人的奶娘、门前的看门老汉都逐一暗访过。完全可以确认,元一真人就是陆家的三少爷陆谦。据说陆家祖上曾有人偶遇仙缘而成为仙人之婿。而陆谦自幼就喜欢学道,所以在七岁时随‘天池上人’往天池学艺,七年前还曾返家探亲。”
“你确定回家探亲的是元一真人本人?”
“是!学生派去的人曾把王爷亲绘的画像拿给那些人看,所有人都一口咬定那画里的元一真人就是陆家少爷陆谦。”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何连长自己心虚才会疑神疑鬼?不对——”龙昊祯猛地转身,“你说陆谦离家十一载却从未回过陆家是吧?你立刻派人去天池查查关于陆谦的事儿。十年,就算最亲的人也未必会认得出回来的是不是冒牌顶替者!”
张生恭声道:“学生已经派人去天池,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消息。”王爷究竟在怀疑什么?竟动用所有的人力物力在一个月时间内完完全全地调查一个道士的身世。
目光转处,看得出张生的疑惑。龙昊祯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册,抛给张生,“你先看看这个。”
书页有些泛黄,张生刚要翻阅,却见右下角一个小小的印迹,竟是“翠微”二字,不禁吃了一惊,“敢问王爷这是从何而来?”
龙昊祯一笑,“你自诩博览群书,学富五车,难道不知圣朝最出名的女官是谁吗?”
“是先帝所宠信的自号‘翠微居士’的周若兰。难道竟真的是——”意外啊!久闻“翠微居士”才女之名,但除却几首诗词竟再无传世之作。曾听闻其著有多部手札,皆因所记为宫闱秘事而遭人焚毁。心头一凛,张生慌忙跪倒在地,“王爷饶命。”
“你起来吧!我要你看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龙昊祯笑笑,又沉下了脸,“你先瞧了这部手札再说。”
张生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翻看,未看到半页脸色已变得难看,越往下看越是冷汗直流。
“你可知扫帚星一说?”
“回王爷,扫帚星一甲子一现,相传为不祥之兆。”
“那你可听说过扫帚星之夜所诞婴孩乃妖孽再世,女为祸水,男为灾星,必令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哀鸿遍野,战祸连年,甚至会毁天灭地,血流成河。”
张生垂头沉思,终于还是抬头看着微颤的龙昊祯,平声道:“民间相传,确有此说。但以学生之见,此话甚为荒谬。想扫帚星亦不过是天象异常,虽说历代记载星象可预示世事,但也未必事事皆如星象。甚至很多事根本就是由世人的恐慌引起的,与星象关联不大。”
“你说得不错!什么灾星什么妖孽?还不都是那个混账和尚胡说八道!满嘴的屁话偏是有人信!”气急了,本就有些狂性的龙昊祯更是没半点的王爷风度,但只骂了两句却颓然跌坐在椅上。他有什么资格去诅咒去指责?就算那个当年人人推崇的高僧根本就是一个利益熏心的大骗子,但那个用金钱与权势去利诱他的人却是他那个慈爱温善的亲娘啊!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谁知道那慈蔼的面目后有怎样歹毒的心肠?!
原来,为了地位与权势,连娘那样温婉的女子都可做出那样可怕的事。竟然指使人去害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那个他该称之为兄,该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做天子的人——而且做了不止一次。第一次,是为了争夺皇后之位。不错,就是为父皇那一句“先得子者可立为后”而卑鄙地使人指于扫帚星之夜诞下的皇子为灾星,又残忍地将痛失爱子的如妃残忍地烧死……那寒冷的夜色中,娘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原来人做了一次坏事,是不怕再做第二回的。所以,六个兄弟才只有他和同母兄长活至今日。终于记起,少年时玩心尚重,跑去瞧王美人新生的婴儿。都说王美人没有产下皇子怕会失宠,他却看见王美人紧紧抱着小公主释然地道:“还好……是个女儿!”现在想来,原来,他与皇兄的荣华富贵,皆是建在自己亲兄弟的血肉之上。真是……真是好脏!突然抬起头疯了一样扫落桌上所有的东西。茶盏、瓷瓶、果盘噼里啪啦地响作一团。张生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龙昊祯仰天嘶声长叫,最后叫声渐隐化为不可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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