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时看一眼曹锦瑟,墨窸在心里叹息。是太后亡灵保佑她吧!若非是在太后灵前,皇上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方皇后冷眼看她,终于神情古怪地离去;郑贤妃不屑地冷哼,亦随之离开;杜康妃看着她,欲言又止,只余一声幽叹。
殿中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曹锦瑟仍是跪在地上,垂首敛眉。忽觉一片红霞飘至眼前,三寸金莲上彩蝶欲飞。
她抬起头,认出眼前的红衣美女是皇上近在宠爱有加的王宁嫔。
王珏瑛含笑看她,却有淡淡的轻蔑,“你若以为这样就可以吸引皇上的注意,就太愚蠢了!”
脸“刷”地红了,曹锦瑟又羞又怒。她何曾要与人争宠?她抿唇,冷冷地回道,“娘娘太高看奴婢啦!”
王珏瑛冷笑,不屑地说:“你这样的容貌,就是再熬三世也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乌鸦永远都是乌鸦——你还是安分点的好!”她丢下轻蔑的笑声离去。
握紧了拳,曹锦瑟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宫里的女人难道除了争风吃醋、相互攻击便无事可做了吗?可悲呀!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只道是王宁嫔去而复返,愤然抬头,却见满面得意的杨玉香,不禁一怔,“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杨玉香冷笑,“当然是来看昔日太后身边的大红人今日落得怎样的下场!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对皇上无礼!难道你以为今日还有太后护着你吗?”
走近她,杨玉香突然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这一耳光是还你以前打我的——还有你前几天……”她再扬手,却被曹锦瑟一把抓住。
甩开她的手,曹锦瑟缓缓起身,逼视她,“你说得不错!今日是不会有任何人来维护我,但你也不要以为我会因此打骂由人。你听明白、记清楚,我曹锦瑟不会仗势欺人,可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来欺负我……”
话还未说完,就突听一阵不该有的掌声。两人一起回身,杨玉香立刻吓得魂不附体,满面惶恐地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叩见皇上。”
皇上为何去而复返?是来治她出言不逊之罪吗?曹锦瑟咬牙。但何必多想呢?在这囚牢般的深宫内院,似她这样无依女子还能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吗?生死祸福全凭这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话呀!
瞥一眼侍立皇上身后面无表情的墨窸,她缓缓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熜淡淡一笑,虽然轻微,却是近来第一次笑。墨窸无语,心中却莫名地五味杂陈。
皇上少年得意,踌躇满志。依他惟我独尊的自大心理,女人,不过是他服丹后泄欲之用。即使贵如皇后,娇如宠妃亦不过是排解寂寞烦忧的玩物,便是娇宠恩爱之时,也少有真情。何曾见他如此温言善待一个忤逆圣颜的小小宫女?只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向不是一个有气量的人。每每有朝臣于庙堂之上直言进谏令他下不了台时,常常暴跳如雷,方才忍下满腹怒气,不单是为此地乃母后灵前,更为她的话句句真情流露,字字哀恳感人。回心细想竟觉她所说尽是事实。懊悔之余,他突然很想留那个小宫女在身边,是为了弥补少与母后相聚的遗憾,也是为了她的忠诚。在他身边,岂不正缺少一个这么有趣的人吗?
他牵了牵嘴角,却没有笑,只看着浑身发抖的杨玉香,眼中是冷如冰的残酷,“哪个宫的?”
“奴、奴婢是喜福宫侍候郑娘娘的……”杨玉香颤声回答,虽明知不会唤起皇上半丝记忆。即便就在半个月前宠幸郑贤妃时他还曾赞过她聪明伶俐、清丽可人……
喜福宫?毫无印象!朱厚熜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于圣母皇太后灵前喧闹滋事本当死罪,太后慈悲,朕亦不想血污圣灵。现免你死罪,自去司礼监领罪吧!”
杨玉香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一咬牙,她叩头谢恩:“谢皇上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虽然往司礼监必受严惩,但总算还是留了一条命呵!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该轮到她了!曹锦瑟眨了下眼,缓缓抬手理顺零乱的发丝。罗袖半褪,如雪皓腕上露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镯。
是它吗?朱厚熜双目微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只玉镯上当有一个“禄”字。
“那只镯子……”他顿了下,迟疑起来——母后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赏赐给一个小宫女?
看出皇上的疑惑,曹锦瑟淡淡地道:“这玉镯是太后生前赏赐……皇上没有看错,这确实是‘福禄双镯’中的‘禄’镯。”曹锦瑟柔柔地笑了。这双玉镯对她而言是珍贵无比的礼物,和那对母亲留下来的珠坠一样是她最珍视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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