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冲着阿乔微微一笑,从大木桶中站出来,态度落落大方。「我叫『楼婴』,妳是替我送衣服来的吗?」
「是啊。」阿乔抖开一块干布,替魏婴擦干身体,她看见魏婴腹部有颗血红色的痣,形状就像血滴一样,惊奇不已。「好特别的痣喔!」
魏婴耸了耸肩,笑说:「从出生就有了,但我不喜欢,丑得很。」
「怎么会?我倒觉得挺好看。」阿乔替她穿上淡青色的短衣布裙,好脾气地说着。「我叫阿乔,少将军把妳交给我来照顾,以后啊,妳不管吃、喝、拉、撒、睡都跟着我,什么都不必操心。」
阿乔带点粗俗的话让魏婴不禁噗哧一笑。「阿乔姊,妳这人说话真有趣。」
「我才不有趣哩,人家都说我傻头傻脑的。」阿乔大剌刺地。
「我不觉得傻。」魏婴由衷地说。「我就喜欢妳说话的样子,好亲切。」
阿乔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天真率直,心里想到了什么,嘴巴就说什么,喜也罢,忧也罢,都能在她布满雀斑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为了魏婴这一句真心诚意的话,她便眉飞色舞了起来。
「妳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我真高兴,往后要是谁敢动妳一根汗毛,我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哦!」
魏婴一听,又是格格的笑个不停。
阿乔也陪着傻笑了一会儿,看着地上一摊脏兮兮的衣服,想也没想,便蹲下去就着洗澡水搓洗起来,神经大条的她,根本没注意到沾染在衣服上的是血,一径对着魏婴说话:「妳叫『楼婴』呀?几岁了?」
「八岁,阿乔姊,妳呢?」魏婴蹲在她身旁看她洗衣服。
「十五岁,可比妳大多了,听少将军说,妳爹娘都死了吗?」
魏婴点点头,抿着嘴「嗯」了一声。
「别怕,阿乔姊的爹娘也早就死了——」阿乔把衣服丢进水里抖了几下,一边安慰着她。「我是给将军夫人捡回来的,而妳呢,是让少将军捡回来的,我们俩算得上一对患难姊妹哩!」
「少将军已经有夫人了吗?」魏婴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问。
「不是,将军夫人是少将军的娘,是少将军的爹、大将军的夫人,妳听明白了吗?」阿乔没念过什么书,说起话来欠缺层次条理,不过,像绕口令的几句话也还是让魏婴听懂了。
魏婴好奇地追问:「少将军叫什么名字?」
「房扬古。」阿乔柔声念着这个名字,脸色无限娇羞。
魏婴不懂阿乔的少女情怀,只是单纯地觉得奇怪,爹是魏国的君王,却为何不曾在宫中见过这名少将军。
「我怎么没听过魏国有姓房的少将军?」她疑惑地问阿乔。
阿乔微微一愣,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把自己平时听了来,却又不太明白的话说给魏婴听:「妳年纪小,可能不知道魏国已经被齐国灭了,我们也是刚从齐国临淄搬到魏国的大梁来,大将军是齐王派来镇守魏都大梁的守将,我们都是齐国人,妳是魏国人,当然不曾听说过大将军和少将军的名字喽!」
魏婴听得一知半解,焦急地继续追问:「阿乔姊,从此真的没有魏国了吗?这是为什么?那我又算是什么人呢?」
魏婴的问题直趋核心,阿乔不敢告诉她,魏都大梁正是被房大将军攻下的,万一魏婴死于战火的爹娘说不定正是死于大将军之手,魏婴情何以堪呢?
「哎呀,妳现在不就是齐国人了吗?现在所有的魏国人都变成齐国人啦,将来其它的人也统统都会变成齐国人喔。」阿乔天真率直地说。
魏婴听得不甚明白,但是她终于能了解一点,少将军为什么会警告他不能说出旧姓的原因了,一旦说出她姓魏,齐国的人一定会杀了她,因为她的爹是魏国的君王,她曾依稀听爹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爹有什么不测,身为他子女的人也难逃株连的命运,而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定就是这样了。
但是,身为齐国人的房扬古少将军,又为什么要救她?这一点,魏婴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少将军呢?」魏婴一心想找他问个清楚。
「走了,可能是见大将军去了。」阿乔将洗好的衣服扭干,搭在手臂上,一手牵着魏婴朝外走,见魏婴一脸茫然之色,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小孩子,只好举自己现成的例子给她听。「我当初进大将军府那年,也和妳一般大,我是很认命的,上头交代我洗衣打水、侍候大将军和夫人,我都拚了命去做,为了活下去,什么不能干?妳最好什么都别多想,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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