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照旧在自习时上课。
班里和平日一样,有些新书的油墨味,有些臭气,有汗湿的味道,还有外头冷风吹来的一股子清凉。不知道是谁忘记关窗,窗帘摇曳生姿,被风掀起。
人站在讲台,飘飘忽忽,就忘了自己还在上课。
乘风去,变做男子。男人和女人不同,男女之间从暧昧到最后进展不过一步。
女人之间,怕连暧昧也没有。
林牧走神,眼神晃过季舟白的空位,想知道季舟白今日怎么样。
那么些人,纷纷扬扬,各自怀揣心思,暗中角力,为分一杯羹而卖笑。
季舟白还是少女,不知道是否能够玲珑周转,虽然聪明,却还是年轻。林牧帮不上忙,就只剩不放心。
直到李小川喊了她:“林老师——?”
她回过神,意识到大家都在瞧她,不好意思地笑。
大家善意地笑笑,谁也不是圣人。
一声林老师,多少责任?她不是救世主,非要将十班这船人渡到学海彼岸。
只是为了自己好好学习提供条件,为了锻炼自己,为了更多看得远的事情。
有时也忘了她也是学生。
但一声敲门声把她扯回学生的地方,年级主任朱主任推门进来,见她在讲台上,沉下脸。
她讲课有很久了,一个月左右,眼看要得到成果验证——下周是第三次月考,如今朱主任来,她第一感觉是,蓄谋已久。
然而为什么不早早地来抓她?
而且,虽然卢化并没有学生给学生讲课的先例,但为了学习的事情,算不上违反校规校纪。
“主任好。”她走下讲台。
“谁让你站讲台?”
朱主任说话,肚子比脸突出,那衬衫绷着的肚子仿佛抢着说话,鼓鼓囊囊,藏了一肚子草。
“我们班自习没有老师,所以我——”
“怨老师了?是不是你们班把老师气走的?嗯?”朱主任在门口与林牧对峙。
老师训斥学生,骂的仿佛是一片,实则总有个源头。
林牧站在那里,没有人去抢答,一片沉默下,林牧的声音清淡平和,不卑不亢:“没有,所以我们在自学。”
“自习就是自习,你站上来讲课谁允许的?”
她吞下了班主任的名字。
她比十班任何人都晓得班主任的处境,也看出朱主任今天来者不善。如果将班主任的支持说出去,只怕不好。
“我自己想的。”林牧挺胸抬头,想借此增加力量。
“这是大声喧哗,聚众闹事,谁知道你讲的是什么内容?”
好,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讲课的声音绝不会比隔壁班大声背书的声音大。而且她只有一个人,对着班里二十来个人也不需要吼叫。
而且,高二所有老师都知道,十班林牧又乖又安静,闹事和她打不着关系。
林牧被斥责就容易哭,但大家都看着,她勉力撑起气势。
“您可以问问同学——”
“不要和老师顶嘴。”
据理力争下去,吃亏的只是自己。如果季舟白在这里会怎么说呢?
别和他杠,他那种人,哎呀,他是校领导,把鹿说成马,你也得点头。
你呢?你只是个学生。
被拉回学生的世界,林牧顿时感到错乱,稍加调整,朱主任接下一句:“校规哪一条写了可以给同学讲课?嗯?”
“校规写,同学们要互帮互助。”
帮腔的是刘文斌,林牧一合眼,暗道他好心办坏事。
“你们班都是这个样子?嗯?你们的父母就教育你们这样和老师说话吗?他们花了大价钱把你们送进来,却没有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是谁都讨厌被这样扣帽子。林牧筹措词句,但忍住了,剩下一片鸦雀无声。
“你,出来。”朱主任把林牧带走。
接下来是一连串惯有的充满压力的审问:
持续多长时间了?
是谁教唆你这么做的?
你是不是背后拿了好处?
是不是不尊重科任老师?
最近是不是勾结社会人士?
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居心?
子虚乌有,林牧才学会撒谎没多久,还编造不出这样高水平的谎言。
骗不过自己,骗不过对方,索性缄口,任凭一顶顶帽子扣上来。
她比从前镇静,不像最初被罚站就哭出来的自己那样脸皮薄。如今锻造脸皮,撑得住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