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醉酒后睡醒的人没能从袖子里摸到那只常用的素帕,便扯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红着眼看着守在旁边的人。
只是她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里,醉意依旧弥漫其中。
“鲜冠组缨,绛衣博袍,朱紫公侯,富贵无极,”曹徽自言自语似的,用一种游走于清醒和醉态之间的口吻,语调轻柔的说:“禅有三界—— 一乃落叶满山寻芳迹,二为空山落花入流水,三是万古长空本无相,可是我们都不愿意去懂,元初,我至今不愿意去相信,相信是你亲手杀的我哥哥,即便是当着我的面呀。”
说着,曹徽又抬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痕,还十分不讲究地吸了吸鼻子,“在河州的这些年里,头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落霞观里的姑子们欺负人,把我关在小佛堂里头,逼我用梵文抄写经书,两日里只给一餐吃食……给我住的房子也是漏水漏风的,一个冬天里能被冻的发上好几回的高热,有一次,高热烧得我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甚至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的时候,她们偏偏又把我给救了回来,当真是应了那句‘生不能安生,死不得好死’的老话……”
眼前之人脸上的泪水愈来愈多,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司马玄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杀人的暴虐。
她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甚至连眼底都布上了隐约的红血丝——似乎随时都会暴起杀人的样子,结果却被曹徽轻轻地拉住了手腕。
尸山跟前的修罗瞬间就散去了所有的狠戾,司马玄半垂着眼皮,强行压制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对不起……”
“我说这些个,非是要听你说对不起的,”曹徽闭眼摇头,滑下床榻伸手抱住了司马玄。
将脸埋进司马玄的右侧颈间,细细地感受着这个人血脉的跳动,片刻后,曹徽隔着衣领吻在了司马玄颈间那道自杀未遂留下的疤痕上,低低哭泣着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进司马玄的耳朵。
“这些年来,真正无依无靠,变成孤家寡人的人,原来是你,元初。”
与你这些年来受的苦相比,我方才说的那些根本什么都不算,而到头来的结果,竟却是你在想方设法护着我,我在想方设法——要你家破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炎阳最有名的酒叫做温柔乡,入口甘甜绵柔,后劲却无比上头。
可能是仗着有司马玄在身边的缘故罢,曹徽在春秋楼里吃饭时肆无忌惮地干掉了整整一玉壶的温柔乡。
温柔乡的后劲自然也来的猛烈,曹徽被司马玄带回家后直接就睡了个昏天黑地,她翌日醒来时只觉昏头昏脑,不知今夕何夕。
她的眼皮十分沉重,简直比司马玄的那柄玄铁无痕长刀还要沉,她又试着坐起来,结果头晕目眩地失败了。
重新跌回床上之后,曹徽便干脆直接地仰面躺着了。
她的脑子直接在一片空白的状态下呆愣了好大一阵子。
看着床顶的雕花图案,曹徽的记忆是恍恍惚惚的——她依稀记得自己跟司马玄一起出去吃饭了。
然后……然后呢?
然后她好像和人拌嘴了?不对……是争执了?不对不对,她好像拉着谁不撒手并且向人家吐了许多的苦水?
……这好像也不对。
不过她好像做了一个不怎么好梦,但醒来之后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眼下猛地一回想,竟然只剩下了心有余悸的后怕。
……她到底怎么了?!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除了醉酒,她为何还会觉得心里特别难受,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之感呢??
为什么为什么呢?
幸而,在曹徽想这些想到走火入魔之前,玉烟推门走了进来。
“夫人可醒了?”玉烟试探着向床帐里头问了一声,见里头的人似乎抬了抬手臂,玉烟紧忙过来将床帷挂了起来,边感叹到:“夫人可算是醒过来了,奴婢都已经准备让人去请郎中过府了呢!”
“水……”床帷被挂起后,曹徽的嗓子干涩的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一遍遍向玉烟比着口型要水喝。
玉烟赶忙倒了不冷不热的温水,过来喂给主母曹徽喝。
连着三杯水下肚,曹徽身上的难受这才稍微好了一点,五脏六腑中的灼热与干燥似乎也被压下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