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近代]_作者:子车赋(4)

  张作霖的葬礼先生带汝言和竞元去了,帅府的匾额上书“中外同哀”四字,再里面就禁止通行了,只能远远望着,不过还能看到南京政府送来的挽联。汝言眯着眼睛,想努力看清上面的字,却还是太勉强,最后是先生念给她听的。

  噩耗传来,几使山河变色;兴邦多难,应怜风雨同舟。

  汝言望向先生。

  先生叹气:要变天了。

  竞元虽听不大懂,却也明白有大事要发生了。

  而她的父母尽然想着还要将她卖钱。

  难过归难过,但竞元知道不能哭,何况现在和汝言在一起这般开心,又有钱赚,有什么不好。

  回去的路上,先生一路都在和汝言将国与家的关系,竞元跟在后面,眼睛直勾勾盯着汝言认真的样子,有路人看她就移开视线。

  唯独汝言没有注意到。

  城内气氛日益紧张,几乎家家足不出户,来买书的人少了,夜晚霓虹灯的颜色也逐渐淡去,生活又无聊又惊心。

  哎。

  汝言数着手里的银元直叹气。

  最近生意差,工资都减半了,原想着攒五六个月怎么也够烫一次发,如今来看只怕要推迟到明年了。

  竞元眼睛一直落在那几块大洋上。

  汝言看得有趣,笑骂:不会给你的,你死心吧。

  竞元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四块大洋放到汝言手心里。

  刚才弯成月牙的眉忽然皱在一块,汝言把钱退还给她:你这是要做啥!

  竞元:汝言漂亮,烫了头发更漂亮。

  汝言轻哼一声:你自个留着吧。

  理发店不会因为时局紧张而降价,烫发总归是上流社会的活动。买下竞元的人尚未出现,手头暂时算是宽裕,不过汝言觉得那一天迟早会来。自嘲一笑,将几块大洋收回口袋里。

  十一月末的时候,上次那个偷书的学生又来了,一身中山装特别神气。

  汝言调侃:是你啊?又来偷书了?

  学生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汝言姑娘可别笑话我了。我这次是来还钱的。

  汝言奇道:还钱?你小子飞黄腾达了?

  学生:那倒不是。我现在在少帅手下干活,今儿个刚好发工资了。上次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把钱垫了。

  汝言记得少帅,那个在葬礼上悲痛欲绝的年轻男人。

  汝言:少帅长得挺好看的。

  学生嘴角微抽:……风流倜傥嘛。

  竞元对着书肆的玻璃瞅了瞅。

  街对面一家服装租赁店霓虹灯闪烁。

  傍晚的时候,竞元又没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汝言直叹气。孩子大了就管不住了,过会儿还没回来就得出去找了。

  咚咚。

  有人敲门。

  汝言跳下椅子:来了。

  开门一瞧,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大背头,浓眉大眼,鼻下一撮小胡子,有那么点风流意味。

  汝言:请问……您找谁?

  孰料声音委屈巴巴:是我呀。

  汝言瞪着眼睛,倒吸了一口气:竞元?你、你怎么……?

  竞元双手插兜,摆了几个自以为帅气实则滑稽的姿势,逗得汝言乐不可支,伸手揉乱了她一丝不苟的头发。

  汝言:呀!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竞元:短了方便扮男人。

  汝言:胡闹。你这衣服呢?

  竞元:对面店里租的。

  汝言:多少钱?

  竞元伸出一个指头。

  一块大洋?!汝言一巴掌呼在竞元屁股上:你有钱没处花了么!

  竞元就乖乖站那任她打,也不动地方:今天是你生日,我想你开心一点。

  汝言想起白天和学生的对话,半空中的手停下来,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自己一句调侃,竞元剪掉了长发,用平日舍不得用的积蓄弄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只为让自己开心。

  竞元是个傻子啊。

  竞元:你别哭啊,是不是我乱花钱,惹你难过了?我以后不花了,我乖乖听话。

  汝言摇头。

  汝言:今天不是我生日。

  竞元:啊?

  汝言:你看了那本子吧,那上头是瞎说的。我爹娘为了让我早点过去给人做小,把我生日改了。改早了大半年。我明年九月才十八呢。

  竞元掰着手指算了算:那,你就比我大一岁,我也是九月生日。

  显然汝言对这个好奇一些:哪天的?

  竞元:九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