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宝钗虽然年轻,揣摩旁人的心思兴许还不到家,但父亲的话外之音总能听出几分“jīng髓”:父亲这是让她不要再理舅家吗?
王爷如今着手收拾的便是孙家,舅舅能不受牵连就该烧香了吧。
母亲若是知道,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样!转念一想,她还是舅舅引荐入宫待选的……母亲给舅舅不知多少银钱,可舅舅这边没沾上光,反倒要惹出一身腥!
于是宝钗这一夜辗转反侧,心都静不下来。第二日起来,自然脸色难看至极,涂了比平日重了许多的胭脂才压住了几分,可起身的时候眼前一花,险些栽倒在地。
莺儿吓了一跳,“姨娘……要不要请大夫?”
宝钗摇了摇头,旋即抬手想按一按太阳xué,谁知指尖刚刚触到自己脸上……就让莺儿抢了先。
宝钗轻声道:“不必,我只是昨夜没歇好。王爷那里公事繁忙,咱们别再生事。”
莺儿毕竟是宝钗的心腹,知道自家姑娘纯是心病,大夫来了也没用。她点了点头,用心给自家小姐按揉起来。
其实宝钗真是想多了,她舅舅就算因孙家而获罪,也牵扯不到她这个外甥女身上,更何况她爹薛桓还是因为林海才能做官。
在~官~场~上,一般而言,都是谁给帽子就跟谁亲。
薛桓虽是七品县令,但因为舍得花钱而消息比较灵通。再说他的县衙离杭州不到百里,杭州城里出了什么事儿,最晚第二天他也就知道了:孙家完没完两说,但孙二就算逃了这辈子也再难回来了,他那些亲朋好友估计也得连根拔起。
于是薛桓让心腹去给宝钗那陪房送信儿,都是特地当着妻子的面儿嘱咐的。
等这心腹出了门,薛姨妈唬得腿都软了,“老爷救救我哥哥!”
薛桓哭笑不得,大舅子身为封疆大吏,能是他这个七品小官救助得了的?媳妇儿这个脾气也真是……忒直白。
他扶住媳妇的胳膊道:“你不要胡乱忧心,大舅哥靠山不止一座。”
薛姨妈一怔,“啊?”
“狡兔三窟,”大舅哥可比兔子jīng明多了,当然这话不好听,薛桓就没明说,“我这官位是靠着林大人得来的。”
这话……就说得薛姨妈有点无地自容了。
贴娘家没什么,问题是贴了这么多年没落着半点好。家里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爷连着几回……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听都是不满。
可说来说去,薛姨妈还是舍不得就此远着娘家。
薛桓一瞧,就猜着媳妇心里正琢磨什么。媳妇上面有两兄一姐,一个心狠胜似一个,唯独他媳妇心善,也耳根子最软。
他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心狠手辣之人见过太多,对心善之人反倒不忍太过苛责。
于是他道:“且不忙,你再瞧瞧大舅哥所作所为便是。”想了想,还是凝重道,“宝钗已然进了肃王府,大舅哥向来亲近东宫,你再给大舅哥一个劲儿地送银子,让咱们宝钗如何自处?!”
儿女才是薛姨妈的死xué。
她在京城时可直接给嫂子甩过脸子,甚至连亲姐姐都捎带上了。但回了南边嫂子来信软语相求了好几回,她碍不过面子,也多少回心转意,但这次……又让老爷给点醒了。
薛姨妈眼圈儿腾地红了,抚着心口道,“老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薛桓把媳妇的神色看在眼里,又继续道,“宝钗若给咱们添了个小外孙,将来家产留一些给蟠儿的儿女,剩下的便要帮着咱们的小外孙,等外孙长大,还用担心咱们的孙儿孙女?”
他这话也是半真半假,谁能保证将来外孙就一定能提携自己的孙儿孙女?
偏偏薛姨妈听进去了。
这跟元chūn劝解王夫人的路数完全一样:你将来的荣华富贵是指望哥哥,还是指望自己的儿女?哥哥就算位极人臣,你能不能因此捞个诰命?就算哥哥有尽心照顾妹妹的意思,可哥哥不也一样有儿有女?
不过看一看王子腾对待给他捞钱而事发不得不去职的弟弟王子胜的态度,谁又会说王子腾是个厚道人?
而且王子腾从发迹开始,一路上都是依仗勋贵为他铺路,而薛桓则是多番碰壁之后投靠了清流。
就算不为女儿的立场考虑,他薛桓也必会跟大舅哥王子腾逐渐疏远……他两次三番劝解他媳妇,也是不想媳妇做出什么事儿来让林大人,乃至六皇子肃王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