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中是不乏有人私下爱慕她的,只是从未有人敢大胆当面表露,殷画楼对他的热烈心意无知无觉,蹙眉道:“我有意修仙,无意红尘,此是xingqíng使然,无法勉qiáng,你不必再提此话!”
她严肃起来自有气势,一句话下来便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水,登时将袁世贞一腔热血尽数凉透,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他明日便要同师父离开,三清观与天墉虽同为修仙门派,只是来往不多,便是有来往,他也无有可能随心所yù想见她便能见到她,今日之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一面却是极有可能的,心中七上八下,只是不待他再绞尽脑汁想些什么话题,紫胤真人已是相送他师父出来了,袁世贞万般不舍之下,也不敢造次,只得忍痛跟在长chūn真人身后一步三回头出了临天阁。
眼见他师徒二人走远了,殷画楼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人不过见了她一回,还被她打了几顿,如何就这么痴缠了,真不知怎么想的,应付一个人的热qíng原来是这么令人费神的事qíng。
一回身便对上师尊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心头一跳,等了半晌却见他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命她自去修习不提。
待清和真人也告辞南下后,临天阁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寂,到得睡莲开败,海棠凋零,蔷薇枯枝,又是一个新年,殷画楼再不像当年那样和师姐们长久聚在一起,每到年节,她更加愿意守在临天阁书房,只因她不想每次回来时,看到师尊独自在临天阁翻阅经卷,孤灯只影,整个院子都寂静无声,那qíng景总是令她心头一阵阵发紧。
就如此时师尊在写字,她自在一旁记忆剑谱,门外北风急急,门内烛火却映出一个带着暖意的所在。
“陪伴是最长qíng的告白。”脑子里突然就跳出这句前世听过的话,殷画楼心中一阵急跳,脸上一阵cháo热。
眼睛不由自主就转向书案前还在写字的人,见他并未抬头,一双剑眉更显斜飞入鬓,鼻如悬胆,人中清长,薄唇微抿,银丝如瀑散开在肩背上,紫色袍袖映衬在露出的半截手腕上,一片紫一片白,指节有力握住彤管,他写的专心,殷画楼看着看着,心里渐渐浮上来丝丝疼痛,像是有根丝线在心头绕来绕去,再将它系紧了,越是挣脱越是疼痛……还没有开始便要结束,永远不会开始。
心中念头纷乱,又见他似要收笔,忙垂下了眼睛,忍着抬头再看的念想,死死盯在手中的剑谱上,只是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紫胤真人搁了笔,抬起头就见他那徒弟捧着剑谱在灯下发呆,眼见得心思又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他一时蹙眉,这孩子最近怎么回事?前些时日他只道她是想家了,可是细看下来又不像是。
便是想下山而去也并无人为难不许,这几月来见她于经义剑道上仍是按部就班不急不躁,似乎也不像是她前日自己说的那般,为修为停滞不前而焦虑。除却这些,这天墉城日日皆是一样日升日落,还能有何缘由令她这般心神不安?
任紫胤真人活的再久,修为再高,也终究是难猜得一个姑娘家的心思,偏偏他这徒弟平日独来独往的多,自己几番试探,她却始终不肯开口,可见也是不想对他吐露。
恐她有些什么难解之事,他想到戒律长老门下那弟子律清,倒似乎常叫她去听琴,既是能听琴,想来当是十分说得来的朋友?紫胤真人心中暗忖,是不是该叫那孩子试着开解一番?
又月余之后,天墉霁雪初晴,藏剑室外师徒二人如往日一般,一个传授心法口诀,一个默默记诵。
她几年前入辟谷后境之后,直到今日再无有突破,每日如往常一般清修时,总是感到身体里一股滞涩之气挥之不去,她隐约能明白这与心中挂碍有关,只是她本能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感。
此时跟着师尊试炼这套新的心法时,灵力行走间,她又感受到那股阻力,试着qiáng行冲了冲,立时便感到经脉流转间的疼痛,耳听得师尊指导道:“结六转莲花印,放松天目xué,气沉小腹,自任脉上冲至膻中……”
殷画楼自丹田理出那股真气,感受着那股热流于任脉缓缓游走,须臾间觉得身处空明之境,一时又似听到落花之声。
念头一闪,那一树海棠映着师尊身姿倒映在一汪碧水中,忽有暖风阵阵,那白海棠花不堪chuī打,一时间都扑簌簌随风而去,飘落在他发上,肩上,她不由自主便伸出手,想要拂去那些恼人的花瓣。一抬手,却是胸口似利剑穿透一般,心神剧震,海棠与师尊皆不见身影,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