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落在远处的唱片店里。他借口店没人守,匆匆忙忙地走了。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我心里又多了一层忧郁,和这天空一样,湿漉漉的,像是能挤出水来,却没有彻底释放的可能。新愁旧恨,只能接着再压抑一回。
我去一个粤味海鲜酒家买了几个菜,又买一瓶上好的红酒,准备回家和桑子一起过我的28岁生日。
一回到家,便看见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红玫瑰,桑子就站在玫瑰旁,穿着一件紫红色家常裙,笑得出奇地灿烂——好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笑容了。我没有被她的笑容感染,反而觉得有些蹊跷。那瓶中的玫瑰是可爱的,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收到鲜花。
我兴奋地从皮包里拿出田宇送的《巴赫初级钢琴曲集》,放进唱机。第一首便是简洁隽永、永远听不厌的《小步舞曲》。桑子惊喜地张大眼睛,很快被音乐感染了。
“人们太贪婪,总是追捧巴赫的顶级之作。其实,这些曲子也是价值非凡啊。”在《小步舞曲》结束的间隙里,她感慨地说。
“凡是巴赫的,我们都要追捧。”我笑着附和她。
她看着我,满意地笑了。
我把酒菜摆好,两个人坐在餐桌旁。我很喜欢玫瑰的香气,凑上前去,使劲地嗅。桑子笑我贪心,我便趁机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吃虾,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一定为我多吃点!”我剥了一只虾递给她。
“今天不是吃过虾了?和小安哥一起吃的。”她疑惑地望着我。
“什么?”我手上的虾掉了下来。
“哦,他请我吃海鲜,但我想不起在哪了。”
“你在说什么?你表哥回来了?”我抓起她的手使劲摇。
她像是被摇醒了。紧接着,舒缓的表情消失了,眉头紧皱了起来。
“对不起……是几年前的事,我给弄混了。”她抱歉地望着我。
我的心又一次开始下沉。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心里就埋下了疑惑的种子,如今真的发了芽。她的精神真的出现了严重问题,这比贫血症要难对付得多。也许,她这段时间吃不下饭,正是精神有问题。我该拿出勇气面对一个事实了:她不属于我,硬跟着我有送命的危险。
“把你表哥叫回来吧!我不敢说你是他的,但一定不是我的。”我冲口而出。
“你?也打算像小安哥一样,不要我了?”她紧张得哆嗦起来。
“跟着我,会要你的命!”我的情绪也失控了。
“咱俩不是结婚了吗?”说着,她的泪就流了满脸。
她的泪,使我的无助和恐惧爆发了。我害怕她的精神会渐渐崩溃;害怕她的生命就此渐渐流走。猛然地,她扑到了我怀里,我紧紧抱住了她,两人哭成了一团。不一会儿,我意识到,我不该这么由着性子哭。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不能给她倒塌的感觉,起码在她面前不能。
“我不会把你推给任何人,包括你表哥!我们结婚了!”我说。
她的泪仍是不住地流着,使劲点了点头。
“求你一件事……”我说。
“你说吧!”
“吃多点饭,把病养好,别再叫我提心吊胆了,好吗?”
“我不是有意的,没办法……”
“多吃东西,别胡思乱想,慢慢会好的!”
“好,听你的!”
“今天我生日,你表现给我看!”我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些菜放在碗里。
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看上去比吃药还难。她吃得小心翼翼,就这样,吃到实在无法再下咽的程度,碗里的饭还剩小半碗。可这在我看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67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窗外“唦唦”的细雨声把我吵醒了,我一惊,准备起身张罗早餐。突然,枕边有空虚感,一转脸,才发现桑子不见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猛地爬起来,朝楼下奔去。
厨房里亮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一缕米粥的淳香飘了出来。桑子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她一看见我,就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又低头忙活起来。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牛仔布连身裙,这种打扮使她看起来富有青春朝气。头发披在肩上,梳得很整齐。脸上施着薄粉,长睫毛弯弯地上翘着,显然涂过睫毛膏。
这么隆重的打扮,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可我实在想不出,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她的精神是亢奋的,连切肉丝的动作都显得格外麻利。我预感到,今天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但不能肯定一定是好事。
“早餐不是该我来弄吗?你该多睡一会儿。”我来到厨房门口,心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