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完茶后她站在晏青衫身侧,睁圆了眼绘声绘色。
“是吗?”过很久晏青衫才问了声,手间茶水好一阵摇晃。
“恩恩。”喜儿回话:“我家表姐在宫里做事,我还听她家人说,女主早就知道他身份,他把毒下在茶水里,女主其实一次也没喝。”
“是吗?”晏青衫又回了句,却已回复平静,手间茶水端的稳稳当当。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一只手隐没在深处,冷眼看着外头翻云覆雨。
贺兰珏口中那所谓痴肥无用的女主,却原来是这样狠辣一个角色。
可怜他一世劳碌,到头来却只是一枚棋子,被落到沙场之上,替人拓疆扩土。
可怜那复国之路迢迢,到头来却只是场幻梦。 “喜儿你去吧。”晏青衫最终挥手,身子深深陷进躺椅:“我累了,想打会子盹。”
喜儿闻言去了,他闭上双眼,却哪里能够入梦。
院落里响起细碎脚步,有人缓缓走到他躺椅跟前。
他张开眼,看见一张清秀脸孔,以及一袭已经空落的衣衫。
脸孔他熟悉的很,因为他曾在张纸上反复描绘,要那江湖人再造一个截然不同的萧骋。
可那身形却是异常的消瘦,半点也不象先前那个巍峨的七爷。
是的,来人是七爷,那已经两年不见,有些许陌生的萧骋。" “你跟我走吧。”萧骋开口,一把握住了他腕:“你和那驸马的事qíng女主已经知晓,这会子已经差人来捉你了。”
言语仓促寡淡,但那一握却是炙热,比当年毫不退减。
“捉?捉我做什么?”晏青衫看他,犹有三分不信。
“你明不明白,她对那所谓程御香驸马也有些真意。”萧骋顿足:“可是那程御香是谁,你再清楚明白不过,他心向着你,所以才放你自由。现在他死了,那女主难免找你泄愤……”
很是复杂绵长的一个故事,被他三言两语道尽。
你爱我,我爱他,可笑世人兜来转去,却总也逃不脱这些纠葛。
晏青衫不由挑眉笑了,将手自萧骋掌间挣脱。
“那么就由她来捉好了。”他道:“我燕国君主殒命,我理当陪葬。”
一席话将空气凝结,萧骋在原地痴站,心间又开始激烈挣扎。
最终勇气战胜怯懦,他往前一步,立定心意再不更改。
“这所谓立场,你就不能放弃吗?”他道,语声滚烫:“我都已经放弃,你就不能放弃吗!”
“你放弃?”晏青衫闻言看住了他,眼中苍凉多于诧异:“你放弃什么?放弃恨我?放弃立场?就这么由着地下亡魂不安?就这么原谅我?就这么让那些血都白流,让赤国白白覆亡?头顶三尺有神明啊七爷,你的良心会不得安宁。”
萧骋沉默了,虽则这个问题自己已被拷问过无数遍,可一旦问出了口,却还是即时能让他沉默。
两年,七百多个曰夜,为这个问题他立过多少中宵。
多少挣扎才寻得答案。
“我放弃了。”他道,声音悠远,穿越一切阻亘:“放弃复国。月氏已一统河山,曰子方才安定,我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血流成河,我承认我怯懦。我也放弃恨你,要赤国覆亡的并不是你,而是我,是我软弱无定不能识人,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与其恨你,还不如恨我自己。这些我都放弃了,我已做好准备,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任由先祖责问,永世不得超生。”
洋洋洒洒一路都是放弃,他越说只觉肩头越松,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不去追究对错,至少这放弃让他轻松,有饶恕自己的释然。
“你就是我的劫数,关于这点,我也认命,放弃挣扎。”他又追加了句。
晏青衫顿时只觉心头滚烫,所有苦痛辛酸都做烟尘散尽,喉头打结半天也吐不出个字来。 “我不配呢七爷……”许久后他才只得这句,拿手支住了额角,辗转来去,不相信自己的生命也会这样峰回路转。
“我不配……”他仰起脸,又重复了句,眸中烟波浩淼:“我不过是个无qíng的戏子,不值得你如此……”
“你若真的无qíng,那么这是什么?”
身前萧骋道,将他左手摊开,摩挲掌心那一道绵长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