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_作者:香小陌(17)

2016-09-08 香小陌

  “不腻歪!要听嘛!我们的阿乌最厉害,是大英雄哩!”

  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妹伢,叫作达娃,穿着嫩鹅huáng小褂和天蓝色百褶裙,坐在火塘边的小矮凳上用钎子拨拢炭火,一双圆溜溜的眼一直瞥向大总管。

  孩子们的母亲都坐在火塘的下首,各自手里拿着针线活,拉着家常,做着女红。

  丹吉措搬起厚厚一摞堆满尘土的账册,在母屋的小角落里忙碌,核算和抄录帐目。

  无非就是东家欠了两旦麦子,西家抵押一头牦牛;每一家要到主人那里服农役和劳役多少天,完成了多少天,还欠着多少天。这永宁坝子里虽然只有二十四家司匹,却有三百多户责卡和五百多户俾子,一层一层的赊物欠租,坏账烂帐,繁琐得抄录不过来。

  空闲里,丹吉措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大总管一家人在火塘边唠叨。

  他随即诧异地发觉,这一家子男女老幼里边,没有父亲和祖父。

  阿巴旺吉大总管与他的老母亲和两个亲妹子生活在一处。妹子们生的小男伢和小妹伢都亲切地管这男人叫阿乌,时常由阿乌带着出去学骑马,学弓箭,学打猎。

  老祖母的脸上爬满了悠悠岁月中留下的一道一道深纹,每一道纹路里都流淌出年华和睿智。自从有一年中了风,腿脚不灵便,她常年都不走出屋子,就睡在火塘一侧的祖母炕上。

  阿巴旺吉的两个妹子有各自的花楼,晚上睡在花楼里。

  丹吉措这一只小杂毛jī在大总管的院子里jī犬升了天,难免遭人青眼白眼,这之中是艳羡的多,嫉妒恼恨的就更多。

  晌午,他端着自己的白瓷大碗,排队到管事的屋门前领午饭。

  管家左手拿个大勺子盛酸萝卜汤,右手拿个大勺子盛酸鱼gān。

  这酸鱼是用泸沽湖里打捞出来的巴掌大的鱼儿,剖洗gān净之后,拌上盐巴、面浆糊和调料,密封到大陶罐子里,月余之后再取出来分食。酸鱼gān的味道远不如记忆里苍山洱海的湖泊中出产的鲜鱼,清蒸油烩来得好吃。可是寄人篱下,为人奴仆,每天能分到的手指大小的几条小鱼gān,已经是辘辘饥肠里的美味。

  丹吉措走到管家跟前。管事的左手一撩,半勺萝卜汤进了他的瓷碗,右手却不动。

  丹吉措不解:“管家,还要一勺酸鱼。”

  “酸鱼没喽!你来晚了。”

  “怎的没了?明明还有半桶的。”

  管事的把脸一虎:“说没了就没了。这半桶留待晚饭吃的!”

  丹吉措愣了一把,随即固执地站定了不走:“晚饭那一顿是晚饭的,中午这一顿我还没有吃到,你怎么能就不给我了?”

  “呦喝,你还敢质问老子!”

  “……”

  若是以前在王府里,这种下人才吃的腌鱼gān,段公子根本就不吃的。就算是在姨娘的房里,月银被长房私下里克扣得七七八八,每日三餐的膳桌上,蒸鱼和新鲜的青菜还是吃得起。但是现在,每每忍着腹内泛酸作呕的难受劲儿,不吃这些腌货就没有别的可以吃。

  丹吉措咬咬嘴唇,说道:“是当真的不够吃了,还是你就是不愿意给我?!”

  “老子就是不给你这一勺鱼,你能怎样?!”

  “你虽说是管家,也不该这样随意克扣我的饭食。我上的工都完成了,我一没有偷懒,我二没有犯错,你凭什么扣我的鱼?!”

  “你……哼!”

  管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理亏,于是忿忿地抄起大铜勺子,擓了半勺漂着鱼ròu渣渣的鱼汤,杵进丹吉措的碗里。猩红色的酸鱼汤汁溅在丹吉措白皙的手背上,黏糊糊得,还带了一丝热辣。

  丹吉措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端了烫手的瓷碗,才一转身,就被一只黑脚狠狠地别在了小腿上。他猝不及防,一头绊倒在地,饭碗扣在了地上,亮红色的鱼汤和萝卜汤泼洒在huáng土里。

  耳畔响起癞痢头的狞笑:“嘿嘿,嘿嘿嘿……腰杆子打弯弯,腿肚子打晃悠了嗦?一只瘸脚jī,走路都走不起,竟然还敢混进阿匹的屋子里献宝!”

  大金牙在一旁紧锣密鼓地帮腔:“就是的嗦!这小杂毛一定是送了什么贿赂,才混起到个做帐房的生计,才来这里没有一个月,就快爬到俺们头上拉屎拉尿了!”

  “哼哼,这小子生得个白皮嫩脸的样子,每日里净是在咱们阿匹面前摆腰扭胯,发嗲卖骚,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