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碧微不欲与他做无谓的争吵,直接道:“赵宸,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心意已决。”
“眼下你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你固执己见不肯采纳我的提议,那么我仍按照我原先的计划离开京城,自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其二,如我方才所说,你回宫以后便称病,从而放松赵宇的警惕。而我,则在婚礼那日引开他的注意力,你的人随机应变,在瑾王府察觉之前取走玉佩。”
“你选罢。”
薛碧微说完,侧身推开窗,满室明亮。
赵宸冒雨返程,风大雨大,又一路疾行,便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雨水也浸透他的发丝和身前的衣衫。
先前她神思飘忽,不曾注意他的仪容狼狈,身子也微微泛着潮气。
薛碧微于心不忍,又游移不定,嘴唇嗫嚅半晌,气恼的想,赵宸这冥顽固执,半分不听人劝的性子,让他遭些罪清醒清醒才好!
她愤愤的看了他好几眼,终是败给了自己的心软,她把手帕扔给赵宸,“擦擦。”
那人木然的将绢帕捏进掌心,缓声道:“你一番长篇大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离开我。”
迟迟等来他这句话,薛碧微险些气结。
“我是为了谁?!”她吼道。
薛碧微自认并非为了国家大义舍生忘死之人,但凡有上上之策,她也不会任自己铤而走险。
可是,赵宇暗中蛰伏,且磨刀霍霍,耐心的等待着赵宸病入膏肓,不得动弹。
若赵宸头上不曾悬着生死攸关的剑,那么他尽可以与赵宇对峙,端看谁忍不住动手罢了。
事实是,赵宸等不得。
薛碧微不希望他出事,而他也必须安然无恙。
赵宇一腔阴谋诡计,却无治世之才。江山落入他手,只有分崩离析的结局。
到那时,所有人都躲不过颠沛流离的乱世。
究其所以,仅是为了赵宸和自己,但凡有一丝生机,薛碧微都必须冒险。
“只要有所动作,便能露出破绽不是吗?端看你与赵宇,谁能更快的发现对方的弱点。与其束手束脚,不若主动出击打他措手不及呢?”
赵宸耷拉着肩,又垂着头。七尺身高的少年人委委屈屈的屈身坐着,脑内天人交战良久,而后他掀起那双深邃黑眸,看着薛碧微认真问:“若是我选其二,你还会走吗?”
走么?
若赵宸仅是闲散宗室,她或许可以与之一试,共盼携手到老的未来。
现实呢?
他是一国之君啊!心里装着江山,装着黎民百姓,他踌躇满志,她或许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却也不能自私的使他困囿于小情小爱之中。
况且,她始终持有一心一意的爱情观。
令人悲观的是,现代人都会三心二意,又如何要求古人从一而终呢?天子家事同是国事,婚姻感情多是身不由己。
她与赵宸身份天差地远,难道还能异想天开的盼着赵宸为她空置三宫六院,只得她一人不成?
“我…”
薛碧微喉头发哽,没有把话说死,“待解了你的性命之围,我想去探望舅母,在扬州小住。”
“然后再不回来了。”赵宸接话道。
他眸光深深,内里似寒冰千里,薛碧微不敢与他对视。
而她这种逃避的行为,在赵宸看来是自己的话正中她真实所想的心虚!
“呵,”赵宸满心凄惶苦楚,甚至有一丝丝想哭的冲动。他不懂,分明薛碧微对自己的情意不假,可为何屡屡想着要远走高飞?
她的举动,与那些个负心负情的薄情寡义之人有何差别?!
天空蔚蓝,云层卷而淡,偶有飞鸟掠过。
赵宸忽觉一阵身心俱疲,他的目光自窗外收回,而后自嘲道,“也对,与其在皇城当一只困守于四方天地的金丝雀,天下之大,更合你的心意。”
“随你罢,你想如何,我不再干涉。”
…
以往薛碧微每每念及太学夫子那严肃板正的脸就觉一阵头疼。尤其是她的课业勉强,被夫子当堂训斥时,上学于她而言,就如同架在火上烤一般难受。
而今数着在太学为数不多的日子,心境却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一草一木分外清香不说,连带着夫子们也变得和蔼可亲了。
书画课结束,正好也到了散学的时辰。
薛碧微抱着书袋与赵西瑶并肩离开画室,遇上授课的陈夫子迎面而来。
两人驻足行礼,陈夫子笑眯眯的同薛碧微道:“老夫与其他几位夫子筹办了下月初八在大相国寺庙会上的画展。”
“薛小娘子若是不介意,尽可拿出往日发挥出色的作品,待老夫品评一番,便可署名展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