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鸢诧然地顿住,“小姐。”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停了下来。
宣绫靖自嘲地抿了抿唇,怔怔松开扣住素鸢的手,等素鸢转身离开,她才默然地呼出心肺间的浊气。
看着挂在风亭四角微微轻晃的灯笼,她的思绪却不由地再次飞远。
战火硝烟,远抵不过权势倾轧。
东渊皇城,城门紧闭,她一袭红衣,似血鲜艳,被困于城楼之上。
那是上一世,在坚定复辟北弥的信念里,她第一次甘愿功败垂成的一天。
那一日,东渊彻底变天。
她在慕亦弦的黑铁卫藏兵之地悄无声息布下锁雾迷阵,将慕亦弦以及那十五万黑铁卫困于阵中,束在政局变幻之外。
连安王、静穆王与太后,已经是最后关头,剑拔弩张,成败立见之局。
她以自身为祭,以战火开天,本已布下逆势锁龙阵,只等他们三人中有两人败亡,以东渊皇族之气,开阵锁脉,遏制东渊的千年龙脉。
龙脉锁而国祚衰。一旦锁住东渊龙脉,就算东渊再有实力,也会因气运不济渐渐衰弱。
那北弥,自然有机可趁。
她本以为,慕亦弦会被那锁雾迷阵所困住,就算破阵而出,也会追踪她故意留下的北弥皇室的踪迹,去追杀他誓死都要挫骨扬灰的宣绫靖,而错开东渊这一场动乱。
却未想,慕亦弦竟然放弃了抓到北弥余孽的机会,率领堪堪破阵而出的两万黑铁卫赶到了皇城之下。
“十五弟,二姐已经死了,你既无心皇位,那就率兵投降,拥我为帝,我绝不会阻拦你继续搜寻北弥余孽,也不会干扰你如何处置他们。”连安王胁他剑指静穆王。
“十五,你一向孤寂无争,第一次为了二姐,第二次为了一介降臣之女,你这一生,该为自己走一遭了。”静穆王劝他联手。
尉迟晔,素鸢,师兄……所有暗中帮她同伙,在得知她的真正意图时,都拼了命地企图阻止她。
而慕亦弦却以为她被连安王所困。
那一刻,她居高临下,却见他一身戎装,俊逸的脸庞在火把的阴影下,冷冽慑人,沉冷的幽瞳闪烁着深不见底的暗芒。
那一刻,是她第一次见他,在东渊皇权下,展露了峥嵘气度。
他本孤寂无争,无心帝位,却为给她安全,以惊天手段,轻而易举夺得了帝位。
他力压二王,执着剑,如九天神祗,一步一步走到她所在的城楼。
深邃俊美,沉冷慑人,可他素来幽寂的瞳眸里,却荡漾着因她而动的涟漪。
他执着她的手,好似握着这世间唯一的执念,并肩俯视东渊皇城。
他说的,不是共享天下,不是共拥江山,却是一句放在他们之间可笑至极的话语。
他说,我为帝,无人再敢伤你分毫。
可他也说,北弥皇室,上天下地,我誓死诛杀。
那一刻,她第一次自欺欺人,她告诉自己,告诉师兄,告诉素鸢,告诉尉迟,告诉所有关心她的人,她是顺从了他们的祈愿,放弃了一切。
她却不敢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他。
她只欺骗自己,慕亦弦你放过北弥踪迹不去追寻,便是放过了北弥皇室一命,那我,也放你东渊龙脉一命。
一命抵一命,互不相欠。
——“我为帝,无人再敢伤你分毫。”
——“云夕玦,你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你有过真心吗?”
眼前的画面忽然重叠,那一双因她而闪烁光芒的双眸陡然变得死寂无波。
“咳咳!”宣绫靖忽然疼痛难忍地剧烈咳嗽起来!
素鸢惶急出现,扶起宣绫靖,惊惶无措,“小姐,您怎么了?”
宣绫靖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
她竟然忘了……
当初她在东渊布局了一切,又不让阿玦参与其中,正是因为,阿玦自小便患有心疾。
阿玦的身子,根本不适合思虑过度,损耗心力。
而这几日,她忘了自己变成了阿玦,多番耗费心神,又偏偏在这时候,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些往事……
又怎会不激发阿玦的心疾之病!
难道……
那祝勐与蔺翔以她的发测算的命数中的死劫,竟是指的阿玦这心疾之病吗?
猛的,一口鲜血遏制不住的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