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被欺骗了感情的沈应面无表情,“陛下,为帝者,这是您的职责,还请不要推却。”
能将这些无病呻吟的奏折准确无误挑出来堆在一起,其他奏折处理下发,沈明烛分明游刃有余。
这些事情难不倒他,只要他想,他多花点时间,一样可以处理得很好。
但显然沈明烛并不愿意为难自己,于是选择了折磨他。
沈应:“……”
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对沈明烛心软了,再也不会!
正说着,韩宜进来禀报:“陛下,国公郑孟贤、太傅许瑞章、观文殿学士宋时微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三人进到御书房,忽然察觉气氛有些诡异。
郑孟贤怔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许瑞章与宋时微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沈明烛告状:“皇叔不肯帮朕批奏折。”
“啊?”郑孟贤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事情,按理来说也怪不到沈应头上,他不帮沈明烛是对的,他要是同意了反倒才十恶不赦。
沈明烛委委屈屈:“皇叔还说要为朕分忧,现在连批奏折都不肯。这么多,朕手腕都痛了。”
说到手腕,郑孟贤就难以自拔联想到沈明烛手臂上那一道伤疤,想到他们一无所知时挥下的鞭子。
郑孟贤心脏顿时一抽一抽地泛着疼,再也说不出反对之言。
他劝:“殿下,您就帮帮陛下吧。”
沈应同样也有相同的联想,他默不作声揽过沈明烛分出来的奏折,“臣替陛下批阅,介时陛下誊抄一份便是了。”
沈明烛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达成目的,他后面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术都无用武之地。
沈明烛得寸进尺:“皇叔飞文染翰,难道不能模仿朕的字迹吗?”
沈应面无表情:“再说下去,陛下就自己批。”
倘若这世上有谁试图有意模仿皇帝的字迹,这个人必死无疑,沈应自己也不会允许存在这种危害社稷的隐患。
沈明烛从善如流地闭嘴。
宋时微挑了挑眉,心生诧异。
这种无理的要求都能同意,沈明烛这群臣子对他的纵容是不是也太没有底线了?
这样不行,溺子如杀子,他们这样会惯出一个昏君的。
第153章
沈明烛想要, 沈明烛得到。
目标达成的沈明烛心情大好,问道:“三位爱卿联袂前来,不知是有何事?”
郑孟贤道:“契胡已平, 臣知陛下胸怀大略,然而民生凋敝,臣请陛下暂缓漠北战事,休养生息。”
不用他说,沈明烛也不打算短期内再行进攻了。
狄戎可没契胡这么好解决,沈明烛虽不至于怕, 真要打起了他自信也不会输,但现在的大雍难免也要付出些代价。
他打契胡, 打狄戎,收复失地, 不过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过得更好。
倘若枉顾民生一意孤行, 岂非本末倒置?
沈明烛温和地应:“朕心中有数,即日起,皇朝休养生息一年。”
陛下虽然杀伐果断, 但还是极爱重百姓的。
郑孟贤心中激昂, 俯身行礼:“谢陛下。”
上苍果然眷顾大雍多矣, 他就知道,太后的儿子绝不是那等卖国求生的小人。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从一开始就没能帮上陛下任何事情,全靠陛下自己争气。
沈明烛合该天生就是帝王。
沈明烛看向沈应:“皇叔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沈应摇了摇头:“不全是。”
他眼神柔了下来,“陛下,还有一月,就是你的生辰了。”
时间过得多快啊,好像上一秒你还是襁褓中小小的婴儿, 转眼间,你也要加冠了。
十一月初八,你将满二十,长大成人。
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其余几人也想到了这件事,目光难以自拔多了几分和蔼,倒显得不太尊敬。
毕竟在场的人,除了宋时微,其他人几乎是看着沈明烛长大的。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所以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美好都送到你面前。
沈明烛耐心地等待下文:“然后呢?”
“然后?”沈应满腔的复杂感情被这一句问话打得七零八落,他无奈:“陛下就没想过要如何办吗?该下令,叫礼部拿个章程出来了。”
沈明烛莫名其妙:“朕哪有钱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应愣了一下:“这怎么会是乱七八糟?陛下,你今年便及冠了。”
“朕知道啊。”沈明烛摊了摊手:“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日子而已。”
他语气如此轻慢,显然不是忙忘记了,而是根本不曾在意。
可是这不对啊,谁小时候,不曾期待过生辰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陛下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理应有最独一无二的加冠礼。
许瑞章也着急了,忍不住争取:“可是……”
沈明烛挥了挥手:“没有可是,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上面。”
沈明烛顿了顿,若有所思:“不过……你们说,朕要是以此为理由,向狄戎要贺礼,他们会不会同意?”
他雀跃起来:“原来皇叔是这个意思,皇叔早说啊,朕这就给秦将军去密旨,让他通知狄戎送上贺礼,要不然朕就让秦将军攻打他们!”
眼下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
大雍灭了契胡,正是士气大涨之时,雍朝皇帝要真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和狄戎死磕到底,大雍固然讨不得好,但狄戎一定更惨。
天知道这小皇帝怎么会突然变异,枉他们还派使者在盛京守了这么久,原来他已经去了西境,甚至已经干出一番大事,搅得契胡不得安宁。
——虽然沈明烛嘴上否认,但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沈明烛就是元复举。
沈明烛越想越觉得可行,正要和他的大臣们商量应该找狄戎要些什么,抬眸一看,忽然发觉他们的神情十分奇怪。
“怎么了?”沈明烛茫然:“是不是担心狄戎会不给啊?”
他眨了眨眼:“朕虽然决定休养生息,但是狄戎又不知道,朕觉得骗一骗,他们会给的概率还挺大的。而且真不成也没关系啊,又不亏。”
“……是。”郑孟贤扯出一道笑容:“陛下英明。”
他忽然很想叹气。
郑孟贤啊郑孟贤,这样的陛下,你当初是有多眼瞎才会觉得他不堪为帝?
他为了这个皇朝,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连生辰都只用来当做为大雍谋利的工具。
他垂下头,终究忍不住,从语气中泄出几分心酸,“只是这样,太委屈陛下了。”
沈明烛安慰:“朕知道你们是想为朕庆祝,心意朕收下了,如果国公愿意为朕做一件事,朕会更开心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一个证明“二十年前的这一天这具身体出生”的日子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然而郑孟贤顿时振奋起来,慷慨激昂道:“任凭陛下吩咐!”
沈明烛道:“近些年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战亡、病故、冻厄致死与被波及牵连者不计其数,朕有愧于天下。”
“陛下……”
沈明烛抬手打断他们的反驳,接着道:“往事不可追,朕也只能竭力弥补。今农者失其田,荒地无人耕,朕欲重行均田制,还请国公襄助。”
沈明烛从椅子上起身,整袖一礼。
郑孟贤连忙侧身闪避,“陛下折煞老臣了。”
他俯身长揖,以前所未有的坚定:“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沈明烛笑了起来:“大雍有国公,是大雍之幸,亦朕之幸。”
直把郑孟贤说得热血沸腾,怀才得遇的激动与被赏识的荣幸夹杂在一起,叫他仿佛年轻了三十余岁,一抬眼,仍见当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