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倏地烧起来,将外面薄薄一层纸衣烧穿,守在门外的宫人赶忙上前灭火,一阵慌乱。
无人发现这一瞬间发生的变化。
余逢春低下头,貌似无所察觉地轻声说:“卫公公在大明殿任职,自当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
“江大夫何必如此忧心?”卫贤反问,“你知我知,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自然知道去找谁。”
余逢春:“……”
他勉强笑笑:“我当然不会说的。”
说完,不等卫贤反应,余逢春直接回到偏殿。
在门口等候的长宁吩咐太监合拢殿门,余逢春脱下斗篷。
0166上线:[邵逾白并不知道他能活,为什么要帮哈勒争皇位?不怕洄王继位边疆不稳吗?]
“历来国君易位,除了平安顺遂、众望所归的,大多都得动荡一阵,”余逢春说,“邵逾白既然下定决心要杀顾万,自然是要杀个干净,到时候两大家族只剩下骨头,动荡是迟早的,边疆一定会不稳。”
[那为什么——]
“因为不管换谁,都会想来撕口肉吃。”
余逢春坐在床边,将手浸在温热的水里,神色思量。
“哈勒性格爽直,不会为一时利益毁了百年,且如果邵逾白帮哈勒夺得皇位,他便对哈勒有恩,等他死后,哈勒要是入侵绍齐,就是恩将仇报,史书上必然会记他一笔。
“他投鼠忌器。也能给绍齐留下喘息时机。”
如此种种,扶持哈勒上位,是邵逾白垂危之时能走的最好一步棋。
0166明白了,暗自高兴。
[不愧是主角,快死了都有这种谋略。]
余逢春也高兴:“不愧是我的学生,快死了都有这种谋略。”
他俩一起高兴了会儿,等到要就寝了,余逢春躺在床上,枕着胳膊,忽然又说:“你能帮我调阅一下卫贤资料吗?”
殿内安静无声,余逢春的要求突如其来。
0166不明白:[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大明殿的下毒人一直没找到,我在担心。”
[你怀疑是卫贤?]
“……”
余逢春没法形容心里的感觉,他总觉得那些不屑怨恨的表露,固然跟自己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为邵逾白。
卫贤,在恨邵逾白。
因此当邵逾白受苦的时候,卫贤的心里是快乐的。
余逢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明殿里最适合下毒的人是陈和,其次就是卫贤。
他是跟着邵逾白从潜邸出来的,陈和的徒弟,邵和军下一辈的统领,要是他想下毒,那自然有千百条可行的路等着。
可是为什么?
上面列举的那些便利,同样也是卫贤日后的依仗,只要邵逾白不死,卫贤迟早走到和陈和一样的地位。
要多想不开,才会亲手将一切打碎?
又或者,打碎后,他能得到更好的……
余逢春想不出答案,只是嘱咐0166:[查的时候仔细一些,着重查查他的生母,还有跟着陈和之前的经历。]
0166同意了,叮的一声后,挂上待机提醒,离开了。
余逢春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卫贤脸上的神色再次从一片黑暗中浮现,依稀的怨恨不似作伪,在余逢春的回忆里,一次又一次地深刻下去,刀绞一般锋利刺目。
余逢春的心越来越不稳,终于还是按耐不住,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来人!”
他高声喊道。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长宁掌灯跪在床前:“奴婢在。”
顾不得让她起身,余逢春捋了一把挡在眼前的头发,问:“正殿的灯熄了吗?”
闻听此言,长宁神色疑惑,但还是说:“已经熄了,陛下想必是歇下了。”
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顾不得多说,余逢春起身下床。
“帮我把衣服拿来,”他说,“我去正殿。”
他心慌得厉害,必须得看着邵逾白才能安心。
见他这么着急,长宁不再问什么,直接起身,跑去取来明日的衣裳。
连头发都来不及扎,余逢春披上外袍就要走。
心脏在胸口撞得几乎发疼,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空气太过安静,以至于当系统响起警告声时,余逢春都来不及停住脚步。
【警报!警报!主角生命值正在降低,请宿主及时应对!】
【警报!警报!主角生命值正在降低,请宿主及时应对!】
……
侧殿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陈和几乎是飞进殿中,一向笑呵呵的脸上覆着一层让人心惊的慌乱。
他的声音与警报声混在一起:
“……江大夫,皇上不好了!”
霎时间,余逢春只觉得眼前发黑,复生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口气没喘上,踉跄几步,喷出血来。
第38章
一口血如泼墨一般撒在陈和的衣襟上, 余逢春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胸口震颤、呼吸急促,险些两眼一闭, 直接昏过去。
长宁惊呼一声,从旁边扶住他的肩膀, 陈和更是直接扔掉拂尘, 运功帮余逢春喘匀那口气。
“江大夫, 不能昏啊!
又一口血喷出来, 气息终于喘匀, 余逢春最后还是挺住了。
“怎、怎么回事?”他挣开长宁的搀扶, 摇摇晃晃地站直, 一边拿袖子抹干嘴角的血,一边发问。“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是,原先是好好的, 但陛下就寝没多久就忽然口鼻出血, 突发高热, 如今已然昏迷不醒!”
这不应该, 邵逾白体内的毒素正积累到一个很平稳的阶段, 除非有大剂量的突然注入, 否则不会有这种反应。
刹那间, 余逢春想起了卫贤的那番话。
如同一盏灯在脑海中点亮, 余逢春倏地伸手, 抓住陈和的袖子,语气急切:“他就寝前喝过什么没有?”
陈和任由他抓着,衣襟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回余逢春的手腕上。
不需要回忆, 他脱口而出:“就寝前皇上只喝了一盏醒酒汤,便安睡了。”
“谁送的?”
“我当时正要送朔秦三皇子出宫, 是卫贤端上去的。”
话音落下,余逢春怔怔地松开手,倒退几步,险些又摔地上。
卫贤。
果真是卫贤。
意识到如今的情势,来不及多想,余逢春平稳心跳,勉强稳着声音说:
“和公公,你是邵和军的统领,麻烦你现在下令,让能调用的邵和军全部去找卫贤,一定要把他找到,千万不能放他出宫!”
他说得太急也太快了,尾音都撕裂得沙哑,在如此黑夜,让人心惊肉跳。
“不对……还有,还有,”
余逢春说完以后,又自顾自地摇摇头,原地踱步,大脑急速运转,顷刻间便把如今的局势全部捋顺。
“抓到他以后,把他关起来,留人把守,既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死了……”
“从里面封锁宫院,尤其是大明殿,让邵和军围牢了,有爬的全部捅死,有飞的全都射下来,连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陈和愣住了。
侧殿没有点灯,仅有长宁手中举着一盏将明未明的烛火,暖黄色的亮光落在余逢春身上,将他衣服上的鲜血衬得如黑墨一般。
昔日那个民间大夫的形象,在寥寥几句间完全破碎,陈和看着这时候的余逢春,甚至找不到他刚入宫时卑微怯懦的影子。
忽然,一点警觉划过他的脑子。
发现邵逾白毒发,陈和几乎是本能去找邵逾白最信任的医者,可听了余逢春的这一番话以后,陈和慌乱的情绪镇定下来,自然发现了许多不对。
江秋只是一名乡野大夫,怎么会知道邵和军,又怎么会清楚自己是邵和军的统领?
陈和不由得开始怀疑江秋是否也是宫外派来的细作,脸色未曾显露分毫,但眼神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