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信,神与鬼我都没见过, 都不信, 也不怕。是那高人信。”
山顶是个庙, 供着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神明。高人正在修行。“既来拜, 他定然信。”
初始不愿坐轿,是为在席鸢面前表现。
也是为见面拿这出作话头, 博高人好感。
结果满头汗水还没爬出, 山道也没虔行十分之一,就因为一处尚冻的台阶让屈景烁漂亮皮鞋打了个滑,然后他就走不成了。
初时他还拒绝,席鸢像是从未被人拒绝过般,第一时,微诧地怔了怔。
紧跟着黑瞳阴冷了:
“到我背上来。”
不知一个戏子,目光沉沉压下来时,怎会有那么可怕的气势,周遭人声静默, 白雪泛出红黑,直到他单手搓着上臂轻而迟疑地一点头,一切才倏忽复原。
原皆是幻。
“我懂你的意思。等会我来说。”席鸢步履沉稳又快速,语调忽然上扬了点。
“我是付了双份诚心的人, 说什么都不会露怯。你安心,莫要乱动。”
屈景烁于是停止了因为胸口不舒服的乱扭:
“诚心是够了。可我让你这么辛苦, 我怎么安心?”声音含羞带愧的。
屈景烁口是心非。
这个宽阔的背,靠起来莫名地熟悉,莫名地安定。
席鸢走得又太稳。
若非牢记自己的任务和形象, 他可以在这上面睡着,打几个小小的呼。
“你比一袋米重不了多少,”席鸢哼笑,“有什么累的,我还能再扛十袋——十个你。”
听清楚了那个形容自己的量词,屈景烁暗地磨牙。好色揩油似的把唇凑到席鸢脸颊旁边,红唇停靠在浅麦色的紧绷年轻的皮肤,张开要亲不亲地用气息吹拂了他:
“你不说累,不代表我不懂得心疼人。”
来见席鸢前屈景烁特意嚼了一路味道清甜带酒香的果子。
这时就不要钱地把蛊惑的香气和自己的温暖给席鸢送:
“席老板,你跟我要点什么吧?”
唇直递到席鸢眼底。
恶心死你恶心死你。
但是,屈景烁不完全因为气他而冲动——剧情里,反派显摆付出不成,在半山累得爬不动,被席鸢厌恶。
而他们还没到半山,席鸢竟就强迫他上了他的背。
嫌弃剧情得完成。娇气不会被嫌的话,那好色呢。
席鸢果真皱眉别脸,表情很嫌弃。
屈景烁得意了。提示音又添了他的高兴。美得他差点笑出。
席鸢松开一只抱住大腿的手,在屈景烁臀部拍出一声毫不留情的响。
还没绽放的笑僵住,屈景烁反应了三秒。
炸毛给出重拳前险伶伶化为掌,屈景烁怀着恨摸了席鸢一把,声音温柔含冤:“你打我屁股?”
隔了风衣又隔了裤子,席鸢知道他不会多疼。
淡然开了口:
“我是叫你安心。倘若还不安心,我可以再索要一巴——”
“很安了,好哥哥!”
屈景烁打断。眼睛红红地,声音可怜地,把脸埋到席鸢肩头:“席老板,你就这么抵触我?”
席鸢盯着他无名指上硕大璀璨的戒指,反射的光芒刺入他的眼仁:
“我绝不会要一个有家室的人。”
越往上,枯槁景色变幻得越美,屈景烁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山道两旁的雪景上。
到了山顶,竟是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枝的新世界。他们要找的高人修行的神庙,正雄峻伫立在堆雪林木中央。
屈景烁主要是起到了一个介绍的作用。
屈母与高人有交情,但屈景烁本身是没跟高人聊过几句的。他不懂复原古剑,现下被人一路背上山连拜神也不好拿作话题,自己便也很明白,不“用己之短,攻敌之长”。
为双方介绍完后,他把场面交给了席鸢。席鸢懂剑,尤其是古剑。
坐而论剑,竟比高人更头头是道。
屈景烁听来,似乎席鸢除了近代修复技术掌握不足外,其它方面,更胜高人。
一番畅谈,成忘年交。
由着他们谈,屈景烁在禅房里坐得腿脚微麻,便寻个由头出了来闲逛。
他裹紧一袭风衣,立在山崖看落日。
白天因为海拔导致的冷,他感觉不到多少它的存在,在西沉的时候,才被这熔金融血的壮美所摄。
席鸢问明踪迹觅来,脚步渐缓,直至停顿。
夕阳余晖下,看这位屈少爷,美得有点动魄惊心。
他不愿动心,不愿为他惊艳,所以不再近。
一刻恍神,他不能确定刚才,屈景烁是不是往这边来了一记余光。
很小巧的口琴,被那位精致得像娃娃一样的少爷,从口袋掏出。红润的唇贴上,意外流利却渐渐转为凄迷的旋律从口琴上飘过来,飘进他的耳中。
席鸢听过。这是支外国调子,讲得某国王室盛极而衰的故事。
看着落日,这位小少爷,也升起了同样的担忧吗。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能长久。
脚下迈开一步,席鸢同时为自己这一步叹气。
正要去向屈景烁站立之处,席鸢却见一粒雪,枝头上的不懂美的雪被可恶的风送进屈景烁的右眼。
屈景烁一拽丝巾,抬手。
席鸢目光定定落在小巧喉结下方一点,被某个人——该是他的丈夫留下的一个淡淡嘬痕。
原地后转,席鸢脸上无一丝表情。
再不回头。
……
这座神庙的面阔还只是雄峻气派,进深却幽不可测。屈景烁在膳堂用过晚饭,去找席鸢,想要他陪伴去后院走走消食。
果不其然遭拒。
表面垂泪欲滴,屈景烁说,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暗地不仅毫不失望,反而因为没有摆人设的需要更加轻松惬意的屈景烁藏住窃喜。
直到关门关得严严实实,屈景烁一张俊美脸孔挂上清浅的笑,脚步欢快,在廊道百折千回,景色静谧动人的后院散步赏雪。
散着散着,他偶遇了旧人。
“景烁!”
这是一位家世跟屈家差不多的少爷。屈景烁曾也跟这位肖公子友好过一段。
这个肖,论家世是过关的,比屈景烁聪明,又样子俊,身板结实,本也在屈母和屈父的择婿范围,甚至比那个萧因为身体更好略胜一筹。
然而调查过后,屈母屈父发现这小子有点邪——做事太过不计后果,有点疯邪那个邪。于是,肖少爷就被迫出局了。
肖少爷从握住屈景烁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出了将来两人儿女双全的画面。
得知屈景烁跟萧雪音订婚的事,他先是大病了一场,病好又去萧家,大大发了一场疯。
“我之前听说你病了就去你家探望,可是伯母伯父说,我还是不要跟你再相见为好,”屈景烁在肖少爷要握自己的手前,先抬手拍在他的臂膀上,“我细细想来,也很认同他们的说法。病灶,要狠狠心彻底切除,病才能好。”
“那你看我,好了吗?”
“瘦了些。但没有病容。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多吃点儿。”
“景烁,我不信你这么狠。”肖少爷惨怛一笑,“我要是好了,我家何至于把我往神庙里送,要给我‘驱邪’?”
屈景烁收回手,退开一步:
“我就是这样狠心,这样地坏。你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就不要再惦记过往,向前看吧,继文。”
肖继文脸越是煞白,他眼神越是冷:“我既然已经奉双亲的命令跟萧雪音成婚,我们便再无可能。你还是,早点忘了我——”
席鸢独自坐在房中,屈景烁走时一抬眸的难过不断在脑海回闪。
自己跟自己下了一盘狗屁不通的棋,席鸢挥跌满盘棋子,霍然而起。
找到那人踪迹时,却见先前还盛情邀请自己的人正跟另一个男人相拥。
压住往头顶的黑血席鸢定睛看去,发现是另一个男人欲强行搂抱屈景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