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基地的这场博弈,何止几乎以为自己要赢了。
直到那次任务中,兽潮来临,他为了救兰矜,头部重伤。
而,这正是何止忘记的一切。
——
凌晨两点,何止从狭窄的躺椅上猛然惊醒。
“嘶。”
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有人往他脑壳里塞了三年的记忆碎片,每一片都带着锋利的棱角,扎得神经突突直跳。
——全想起来了。
卧底、禾棠的计划、还有他对兰矜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那个暧昧的赌约……
“醒了。”
纪佑坐在书桌前,暖黄的台灯将他半边脸镀上一层冷淡的金边。
他合上手中厚重的古籍,转头看向何止,声音平静。
“效果怎么样?”
何止咧了咧嘴,拇指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挺好的,不过,不是我说啊,那个药的味道太逆天了。”
他咂了咂嘴,舌尖还残留着某种介于腐烂海藻和臭之间的诡异苦味。
“下次能改进的话……算了,最好别有下次。”
纪佑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合上书,皮质封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听见了,但不采纳。”
他站起身,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又补了一句:
“你回去吧。”
何止咂摸着纪佑这副欲言又止的臭脸,这死面瘫绝对还藏着话没说完。
但纪佑已经转身走向内间,摆明了下逐客令。
何止只好揉着太阳穴推门离开,夜风一吹,各种各样的记忆碎片在脑壳里晃荡得更厉害了。
五分钟后。
何止站在自己房门前,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好像不妙。
果不其然,何止推门的瞬间,第一眼就看见,兰矜正坐在他的床边。
暴君银发如霜,垂落在肩头,左脸在月光下美得近乎妖异,右脸却依旧被那副从不摘下的银白面具覆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穿着贴身的黑色高领衫,修长的腿交叠着,腿环金属扣在昏暗里泛着寒光。
那件白色制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何止反手关上门,按下墙上的开关。
“啪。”
暖黄的灯光瞬间填满房间,将两人之间的空气照得无所遁形。
“首领深夜来我这小地方,”
何止笑了笑,明知故问找话题。
“有事?”
兰矜缓缓抬眼。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如同极地冰川,冷冽而危险。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何止的床头柜,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何止的神经上。
“你去哪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何止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巡逻队值班,我出去替首领看看有没有人偷懒嘞。”
兰矜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像是能穿透皮囊。
“替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暴君轻笑一声,声音低得如同呢喃,
“小狼,需要我提醒你,基地宵禁后无故外出,是什么下场吗?”
其实吧,就理论来说,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
就比如说今天这件事,但凡不是兰矜过来,何止遇上任何一个人,他作为基地的二把手,其实都可以糊弄过去。
甚至那些人都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没有胆子来盘问他。
不过,偏偏是兰矜,偏偏是今晚。
所以这种时候,权力还真不是个东西。
于是,何止只能尝试走走后门了。
第76章 ·不忠
兰矜坐在何止的床沿,银发垂落如冰瀑,面具下的半张脸冷峻如刀削。
他交叠的双腿在黑色战术裤下绷出凌厉线条,腿环金属扣折射着天花板投下的冷光,像某种蓄势待发的武器。
而何止站在门口,灯光从他背后打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刺刺的金边——
这是张被末世打磨过的脸。
眉骨如断崖般陡峭,鼻梁像出鞘的军刀,下颌线绷紧时能看见咬肌的起伏。
此刻他微微低头,狼似的瞳孔在阴影里收缩,睫毛投下的阴影像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直直锁定兰矜。
“下场嘛……”
何止突然笑起来,向前迈了一步,碾碎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凛冽,侵略性地倾身,双手撑在兰矜两侧的床垫上。
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首领高抬贵手,放过我一次吧,我知道错了。”
何止的呼吸喷在兰矜面具边缘,看着那缕银发被自己的气息拂动。
这个角度能看清暴君领口露出的一小截苍白锁骨。
何止喜欢这个角度。
被压迫感这么压下来,兰矜忽然抬手,冰冷的手指卡住何止咽喉。
“知道错了?”
暴君的声音比指套更冷,冰蓝色瞳孔里翻涌着何止读不懂的情绪。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
兰矜第一次注意到何止,是因为那混蛋放肆的目光。
城墙巡视那天,新来的超凡者队伍里,唯独这匹狼敢直视他的眼睛——不是敬畏的仰望,而是带着野性的打量,从银发扫到腿环,最后定格在腰间的枪套上,舌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犬齿。
找死。
暴君当时起了杀意。
他最讨厌别人用那种目光打量自己。
他本打算把这匹不知死活的狼丢去最危险的净化区,或是派去变异兽巢穴做诱饵。
毕竟在荆棘基地,让一个超凡者“意外身亡”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可与此同时,兰矜确实曾冷静地计算过。
何止的价值,值得他暂时压下杀意。
这匹狼的战力在荆棘基地能排进前三,控风异能配合半兽化的爆发力,单枪匹马就能剿灭小型兽潮。
更难得的是他带队的本事,那群自命不凡的刺头超凡者到了何止手里,乖得像被撸顺毛的狼崽。
这样的刀,当然要用到卷刃再折断。
暴君为自己找好理由,甚至在处决名单上把何止的名字往后挪了三位。
直到他撞见何止蹲在医疗部后院,用异能帮截肢的小士兵晾衣服。
风丝穿过晾衣绳,把每件病号服抖得平平整整,还特意用暖风烘干了绷带。
蠢货。
兰矜当时想。
末世里多余的善意只会害死自己。
可当兰矜看见何止偷偷往小士兵枕头下塞巧克力时——天知道这混蛋从哪搞来的过期奢侈品——暴君突然改了主意。
他给何止派了更多任务,甚至让何止贴身护卫……结果这混蛋半夜摸进首领卧室就为了塞个热水袋。
蠢货。
蠢货。
就是个蠢货。
兰矜讨厌蠢货。
可当何止浑身是血从辐射区背出昏迷的孩童时,当他在粮仓告急时偷偷把自己的配额分给老人时,
暴君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匹狼的下一个“意外的蠢”。
何止表面是吊儿郎当的,可骨子里却藏着近乎愚蠢的善良。
他会偷偷把配额让给伤残士兵,会为素不相识的流民挡下变异藤蔓,他会照顾年纪更小的队友,但却很懂分寸,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