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指尖那抹血色怔了一瞬,仿佛才从漫长的梦境中惊醒。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像是有人在他心脏最柔软处狠狠割了一片。
一声叹息。
“合作,确实可以谈。 ”
韩耐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仓库外,阳光璀璨。
正午如此强烈的阳光穿过破洞的铁皮屋顶。
正照在韩耐缺失耳环的右耳上,那个小小的穿孔,像一道聚光灯打在无法愈合的伤上。
第87章 ·囚禁
黑暗浓稠得像实质,仿佛有重量般压迫着眼球。
何止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冰冷的空气,却连一丝微光都捕捉不到。
下一秒,身体的触觉最先反应过来,锁链的寒意渗入骨髓。
特制的合金镣铐紧扣住他的手腕脚踝。
锁链拉的不短,没有很紧,但绝对下不了床。
“咳…”
他试图发声,喉咙却像被火燎过般刺痛,何止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下昏迷了多久,兰矜到底有没有给他打延长昏迷时长的药。
反正喉咙挺干的。
说句实在的,何止现在还活着,其实都算个奇迹了。
暴怒之下,兰矜没有杀了他。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涌来,何止的肩膀被兰矜刺穿了,之后他们两个又交了几次手,把电梯吊锁都打断了,整个电梯都往下掉。
然后呢?
剩余的记忆如锋利的冰锥刺入脑海。
何止和兰矜交手的余波震断了电梯的顶部承重钢索,电梯厢在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开始坠落。
兰矜正好抓着下半节承重钢索,一瞬间就掉下去了。
——然后何止干了件蠢事。
兰矜是谁啊,荆棘基地的白兰暴君,荆棘基地的最强者,不过是一个下坠的电梯而已,摔下去又不会摔死他。
用得着何止关心吗?
用得着吗?
何止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伸手。
明明肩胛骨还插着冰锥,可当兰矜的身影即将被井底的黑暗吞没时,他的身体先于理智扑了过去。
“砰”的一声。
电梯落地。
电梯井里的风托着何止,何止又抱着兰矜。
兰矜反手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
何止在黑暗中看清了暴君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根本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可怕的、近乎绝望的冰冷。
下一秒兰矜直接眼疾手快,按着何止的后脑,重重撞在井壁上,黑暗炸开。
兰矜是真他妈狠。
说爱就爱,说恨就恨。
或许兰矜从来都是这样狠的,何止从不否认他的这一面,但是,以前至少是收敛的。
到现在,何止才终于意识到,以前的兰矜对他有多么的纵容让步。
他进一步又意识到。
何止以前自己在装,但是其实,兰矜也在装。
只不过,何止是装作自己不是卧底,他假装自己的身份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兰矜呢。
兰矜在装弱啊。
他在何止面前装弱啊。
何止以前从来没有正面和白兰暴君交过手,他们没有到那种非你死我活不可、非下杀手不可的地步。
所以何止对于兰矜的能力,其实并没有一个完全的认知。
直到现在。
何止才意识到,为什么兰矜被成为白兰暴君。
强大,专制,独裁。
冷漠,残酷,狠辣。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暴君的爱情才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碰一下,搞不好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何止不想死。
他可以对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个而死。
早知道……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世上哪来的早知道。
锁链的寒意渗入骨髓,何止终于反思了一下自己至今为止的行为。
真是有点难办啊。
何止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居然把兰矜偶尔流露的脆弱当作特权。
最强者的软肋确实令人着迷,可何止忘了,猛兽只有在确认绝对安全、绝对信任时,才会短暂地露出肚皮。
所以得出结论,兰矜是个危险人物,何止喜欢白兰暴君,简直就是在快速找死。
真是冤孽。
要说爱吧,兰矜把何止伤成这样还给人关禁闭了,何止现在肩膀动一下,还火辣辣的疼。
可要说不爱吧,兰矜这样的脾气性格,发现了何止的真实身份之后,还能把他的命给留下来,还能给他肩膀上的伤口包扎,上药,打绷带。
这要说不爱,也说不过去。
爱情和性命之间选一个,那百分之一万还是性命比较重要吧?
正常人都会做这种选择吧。
躺在床上,何止不断的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他姑且认为他的理智努力工作着。
下一秒,“咔嗒”一声轻响,禁闭室的金属门缓缓开启。
刺目的光线如潮水般涌入,何止下意识眯起眼。
逆光中,兰矜的身影修长而凛冽。
纯白制服在背光中近乎透明,勾勒出瘦削到惊人的腰线——那截曾经被何止无数次搂过的腰,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现在似乎更瘦了一点。
腿环扣在黑色军靴上方,勒出微微凹陷的弧度,让人无端想起捕兽夹上的金属箍。
暴君没有束发,银白的长发流水般垂落,在腰际晃出柔软的弧度。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锋利了,像是收起了爪子的雪豹。但何止知道,暴君随时能绞断人的咽喉。
“何止。”
兰矜的声音比禁闭室的黑暗更冷。
何止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个带血的笑:
“怎么?”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你亲自来处决我?”
兰矜忽然向前一步,整个人浸入禁闭室的黑暗。
门被关上了。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何止的瞳孔捕捉到了这个“禁闭室”的全貌。
是间精心设计的奢华牢笼。
他身下的床垫是记忆海绵材质,枕边甚至还放着他们上次逛街时,他随口夸过的那款助眠香薰。
左侧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咖啡机闪着待机的蓝光;
右侧卫生间的磨砂玻璃后,隐约可见按摩浴缸的轮廓。
四面墙上密密麻麻的监控探头,每个镜头都精准覆盖房间每一处。
何止突然很想笑——果然还是兰矜的风格,连囚禁都要做到极致掌控下的舒适。
“喜欢这里吗?”
暴君越走越近,声音几乎在何止面前响起。
“比起暗无天日的牢房来说,这里应该好很多吧。”
太黑了。
何止看不见兰矜的表情,不过同样的兰矜也看不清何止的表情。
所以何止不需要考虑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何止不是很给面子地说:
“我怎么可能喜欢这里。”
这句话说完,整个禁闭室突然亮了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床头灯蓦地亮起。
暖黄的光晕如水波荡漾,何止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世界都浸在这片温柔的琥珀色里。
然后他看见了兰矜。
他第一眼,永远都是先看到兰矜。
暴君的银发在灯光下宛如碎冰倾泻的瀑布,每一根发丝都折射着细碎的金芒。
那张总是藏在面具后的脸,只露出了一半,苍白的皮肤像是月光凝成的釉,唇色淡得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