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矜的笑了笑,一抹自嘲的冷笑浮现在嘴角。
何止的抗拒像一桶冰水,将他心里那点可笑的期待浇得透湿。
暴君低头,摸着自己的右脸,很轻很轻的说:
“我以为你会问我,脸是怎么受伤的。”
何止沉默地看着兰矜。
难堪这种情绪对暴君来说太过陌生。
他们刚刚甚至还在接吻,嘴唇上的温度和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前一秒,可是心却像无底洞里坠落。
他明明还坐在何止的身上,他们之间那么近,可是另一个维度的距离却那么远。
物理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可那道横亘在之间的深渊却愈发清晰。
兰矜仍跨坐在何止的腰间,制服下摆蹭着他的绷带,何止看见暴君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握成拳头。
何止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半点波澜都懒得施舍,他说:
“我为什么要问,非要说的话,你怎么受伤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兰矜,这样的游戏并没有意思,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那一瞬间,暴君终于低头了,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
银发从肩头滑落,有几缕垂在何止胸前,像濒死的月光。
兰矜的眉头微蹙,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他下意识伸手想触碰何止的脸,却在半空顿住——因为何止偏着头躲开了。
见状,兰矜茫然地说:
“你以前明明不会这样对我的。”
这话说的不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捅进两人之间。
兰矜记得何止刚加入荆棘基地时,总是嬉皮笑脸地缠着自己,兰矜那时虽然冷着脸,却从不会真的计较,反而觉得很有意思,至少身边没这么冷清。
何止别过脸不去看暴君的表情。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伸手抚平对方眉心的褶皱。
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像在嘲笑这场荒谬的对峙——他们之间明明横亘着那么多谎言,可最痛的居然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埋怨。
沉默了一会,何止说:
“兰矜,我不想和你争吵,那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我是你的阶下囚,对吗?”
“既然我们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兰矜咬唇,抬起头来:“可你以前总是骗我。”
何止狡辩:“没有总是。”
兰矜很执拗地看着何止:“你说你爱我,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何止笑了一下:“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吗?要是假的,那叫理所当然,要是真的,那现在也没用了。”
“没有用吗。”兰矜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没有再说什么。
他缓缓从何止身上起身,暴君背对着床铺,修长的手指摸索到床头柜上的半张面具,动作慢得近乎受伤。
灯光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切割出锐利的阴影。
何止看见兰矜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那是暴君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疲惫。
银白色面具被拾起的瞬间,此时无声胜有声,像是某种心防重新筑起的声音,并不是主动关闭的,而是因为太过疼痛所以形成的防御机制。
整个房间的气氛随着兰矜的沉默不断下降。
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兰矜的银发垂落遮住侧脸,只有紧握面具到指节发白的手,泄露了此刻淹没他的孤独有多刺骨。
手指抚过银色面具冰冷的边缘,兰矜将它重新覆在脸上。
金属卡扣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像是一道牢门落锁。
他深深闭了闭眼,睫毛在面具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仿佛需要积蓄全部勇气才能完成这个转身的动作。
这种感觉并不属于憎恨,比这更加的复杂。
真想杀了何止。
可是兰矜知道,不能那么做。
“何止。”
当兰矜再度面向何止时,所有脆弱都被极力掩藏。
面具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冷光,将他的表情封存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发颤的指尖,泄露了这个名字耗费了他多少力气。
何止没有理会兰矜。
他只是沉默以对。
只见,兰矜俯身,银发如霜瀑垂落,指尖在镣铐识别区轻轻一按,机械锁“咔哒”弹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暴君的动作很小心,像是怕碰到何止肩膀上的伤口——尽管那伤正是他亲手造成的。
何止的手腕终于重获自由,可脚踝上长长的镣铐依然存在。
脚腕上面的合金链条足够覆盖整个房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像一条蛰伏的蛇。
兰矜的手指在链条上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没有解锁。
“何止,你先好好休息吧。”
暴君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疲惫得几乎听不清。
兰矜侧头看了一眼床头灯,没有按下熄灯的开关。
他就这样起身离开了。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缓缓合拢。
透过渐渐变窄的门缝,能看到暴君挺直的背影在走廊冷光中愈发孤绝。
银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带着那点微光,像是舍不得完全切断与室内光亮的联系。
门锁最终咬合。
监控探头无声地存在着。
这里依旧是一个牢笼。
灯光笼罩着囚笼,就像暴君矛盾的温柔,既给他爱意,又给他枷锁,既给他黑暗,又为他留一盏灯。
——
然后何止大概有两天都没看到兰矜。
这期间,来送饭、来传话的都是胡墨。
今天,胡墨用肩膀顶开厚重的防爆门,黑色制服上还沾着训练场的灰尘。
他先刷了指纹,又凑近瞳孔识别仪,电子锁“滴滴”响了三声才放行。
手里端着的餐盘冒着热气,红烧肉的油脂正顺着碗沿往下滴。
“吃晚饭了,何队。”
胡墨懒洋洋地拖着调子,唯一剩下的左耳那一只紫玛瑙耳环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晃了晃。
他踢开地上散落的几本书,把餐盘往茶几上一撂,
“放心,知道你的口味,瞧瞧,一点辣都没给你放。”
何止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间尽头的扶手椅里,两条长腿随意支着,脚踝上的锁链蜿蜒在地,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他面前的实木桌上摆着半瓶威士忌和翻到一半的《枪支手册》。
这两天真的太无聊了,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没有,能打发时间的也就酒和书。
这囚室装修得确实考究——真皮沙发,智能温控,连墙角盆栽都是鲜活的。
本该是落地窗的位置现在砌着合金墙,上面挂着幅拙劣的风景画。
何止伸手拿酒瓶时,跷着个二郎腿,锁链哗啦作响,长度刚好够他在整个房间活动,但永远差十公分够不到门把手。
“兰矜呢?”
何止灌了口酒,他明知故问的样子让胡墨翻了个白眼。
“开会。”
胡墨一屁股坐上茶几,看着何止刚看的那页书,
“傅氏集团又来找麻烦了。”
闻言,何止喝酒的动作停在半空,酒瓶里面,琥珀色的酒液晃出一圈涟漪。
何止把酒放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他没有虐待自己的胃的意思。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胡墨懒散地倚在茶几边缘,黑色制服敞着领口,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