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一个吸足了精气的雪白狐狸精:
“谢将军,别来无恙。”
轻飘飘六个字,却让谢荣峰勃然大怒。他猛地拔出佩刀,寒光划破雨幕:
“好个乱臣贼子!昨夜逼宫未遂,今日竟敢宿在龙榻?!”
雨水打湿了解问雪的素袍,他却恍若未觉。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你不要脸!你个吹枕头风的兔儿爷,做了那等下作的事情,居然还毫不知羞,你还是个男人吗!”
谢荣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他看清,解问雪脖颈上那些暧昧的红痕,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明显又嚣张。
解问雪轻轻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衣袖,他并不在乎谢荣峰的侮辱。
或许现在,他只是个金丝雀、阶下囚,但解问雪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谢将军,”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无诏擅闯禁宫,持械面圣,按律当诛。”
“两仪殿内,是陛下寝宫,谢将军如此,岂非有不臣之心?”
这话问得极毒。既点明了谢荣峰越俎代庖之罪,又暗指其有不臣之心。
谢荣峰暴跳如雷,佩刀直指解问雪咽喉:
“放屁!老子是来清君侧的!”
“谢将军!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庆熙眼见谢荣峰拔刀直指解问雪咽喉,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在丞相面前。
他方才已暗中命小太监去请陛下,眼下只盼能多拖延片刻。
这两尊大佛,他真是一尊都得罪不起!
“解问雪!”
谢荣峰怒发冲冠,刀尖在雨中划出森冷寒光,
“我女儿谢岚生来凤命,注定要母仪天下!就凭你这等卑劣手段——也配阻挠?!”
解问雪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心情却忽然间明朗了。
“谢将军,”
他轻声道,
“令爱的凤命,怕是抵不过陛下一句‘不娶’。”
其实也很好猜,为什么谢荣峰这么愤怒,乃至于居然气到了这种地步呢?
当然是因为,纪佑很可能和谢荣峰说了什么。
比如说,婚事作废。
第99章 ·回答
只能说,解问雪不愧是解问雪,猜的实在是准,这话确确实实踩到了谢荣峰的雷点。
今日早朝大殿之上,君王下诏,鬼神不许,故而不娶谢氏女。
原本以为稳稳当当的谢氏皇后之位居然就这样落空了。
怎么可能不叫谢荣峰生气?
谢荣峰怒目圆睁:“你个乱臣贼子,有你在陛下身边,只怕是祸事无穷!”
他看了一眼四周,大概知道皇室秘闻不可外传,还知道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
“解问雪,你简直枉为人师,更辜负了先帝的嘱托!”
“若是先帝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勾引君王,祸乱朝纲,罔顾人伦,想来必然会后悔当初的托孤之选。”
解问雪闻言轻笑,苍白的唇边泛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谢将军,此言差矣。”
“若先帝当真在天有灵,见将军持刀擅闯两仪殿,只怕更要庆幸当初未将陛下托付于谢家。"
他拢了拢肩上外衣,似乎觉得有些冷,声音不疾不徐:
“谢将军口口声声说本相祸乱朝纲,可谢将军这般执着于谢氏后位……莫不是想借外戚之势,让谢氏更上一层?”
众所周知,谢氏乃是皇亲国戚,但说一句外戚专权也不为过,谢荣峰脸色骤变。
在这朝堂之上,权力是竞相争夺的东西。
“皇恩浩荡至此,咳咳。”
解问雪忽然咳嗽起来,缓了缓才继续说,
“谢家却仍不知足,当真令人心寒。”
他抬眸,眼底寒意森然,“不知若是陛下听闻,该作何感想?”
“放肆!”
谢荣峰暴喝出声,钢刀劈开雨幕,
“我谢家世代忠烈,岂是你这等佞臣能妄加评判的!”
解问雪却只是静静立在原地,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神情,无论对方是怒是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庆熙夹在这当朝文武两大巨头之间,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都要把衣衫浸透了。
他一个小小太监,哪曾见过这般阵仗——文官之首与武官之最剑拔弩张,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正当时,余光忽然瞥见雨幕中一抹玄色身影。庆熙如蒙大赦,扑通一声跪在积水里:
“奴才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如同惊雷,周围侍卫宫人霎时跪倒一片。
雨幕中,纪佑一袭墨色龙袍缓步而来,身后宫人执伞相随,却仍挡不住雨水打湿君王衣摆。
“朕倒是不知,”纪佑面无表情地说,“舅舅来朕的寝宫,是要做什么?”
他目光扫过谢荣峰手中出鞘的钢刀,又落在解问雪被雨水浸透的单薄身形上,眸色陡然转深。
在纪佑眼中,解问雪实在是站得太靠外檐,骤起的狂风卷着冷雨扑打在他身上。
雪白的素衣被雨水浸了,沉重地贴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刚从寒潭中爬出的艳鬼。
几滴雨水顺着解问雪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眉眼间仍带着往日的锋利冷冽,可那微微发抖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脆弱。
就像一株浑身是刺的荆棘,看似能刺伤所有靠近的人,实则自己早已被扎得鲜血淋漓。
解问雪总是这样——用最锋利的言辞武装自己,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几年来他们每一次争执,表面上是解问雪在掌控一切,实则每一道伤都更深地刻在解问雪自己心上。
君王走近抬手,亲自为解问雪拂去肩头雨水,轻声问道:
“雨下的这么大,先生何必出来?”
谢荣峰眼见君王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眉头紧锁,却还是将钢刀重重归鞘。
他单膝跪地,甲胄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解问雪抬眸,只见纪佑修长的手指正为他整理凌乱的衣襟。
年轻的君王眉目如画,龙章凤姿,此刻垂眸间却流露出罕见的温柔,仿佛他们真是寻常夫妻般亲密。
“微臣参见陛下。”
他下意识要屈膝行礼,膝盖刚弯下寸许,就被纪佑滚烫的手掌稳稳托住。
君王的手指扣在他腕间,力道不轻不重,恰好阻了他下跪之势。
“陛下?”解问雪怔然,抬头。
纪佑眸色深沉:“朕早免了先生的跪礼,何必多此一举。”
解问雪指尖微颤。
那确实是一年前的恩典。
可这一年来,他们争执不休,那些柔情蜜意早被消磨殆尽。
如今这雨下的很大,纪佑把解问雪往内殿里带了一点,免得风吹过来的雨水淋到了解问雪。
见状,谢荣峰狠狠皱眉,他跪在地上拱手道:
“陛下明鉴,臣听闻昨夜解相夜闯深宫,实乃大逆不道之大罪,如今这罪人在陛下寝殿之内,怎能叫人不忧心?”
纪佑淡淡地说:“昨夜有刺客,丞相不过是奉命进宫替朕抓刺客而已。”
闻言谢荣峰大惊,几乎不敢相信纪佑居然如此包庇,他连忙叫道: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