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吸引江淮舟留下的,恰恰是录玉奴眼里疯狂的爱意,那爱意炽热如同燃烧的火焰,却带着……死也不会放开的偏执。
当年明月不在,已然沾满鲜血,一身污泥之中,唯余血泪两行。
可江淮舟还是再次爱上了这个人。
爱就是反反复复,重蹈覆辙啊。
江淮舟忽然一掀玄色锦袍,双膝重重跪在泥地上。
惊飞了碑前停驻的灰雀,连带着震落几片沾露的梨花。
“江都王之子江淮舟,见过伯父伯母。”
他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底座。
“久未探望,实属失礼。”
“还请伯父伯母恕罪,我此来,希望能带斐之回江都王府。”
他直起腰来,转头望进录玉奴震颤的瞳孔,一字一顿:
“从此以后,我有的,他都有,金银田地,风光地位,凡我之所有,皆分他一半。我会爱护他,照顾他,两情相守,一生一世。”
此刻。
连春风都变得温柔。
录玉奴怔怔地望着江淮舟,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他缓缓屈膝,素白的衣袍如枝头的新雪般铺展在墓碑前。
“父亲…母亲…”
录玉奴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他颤抖着抓住江淮舟的手,十指紧扣的力度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孩儿愿同他走,不论结果如何。”
远处传来踏雪乌骓马的嘶鸣,惊起坟头几只灰雀,扑棱棱地掠过京河水面。
长风几万里,
在中京的漩涡之中溺水了整整七年,录玉奴终于再次活过来了。
在江淮舟的钱袋子里,996老老实实地缩着,没有出来破坏气氛。
它激动的咬了咬自己的毛。
——疯批值已经降到61了!!!
——还差一分,就能完成任务了!
第24章 ·醉酒
夜风掠过曲心亭,卷着海棠瓣扑簌簌落进流水。
本来他们回府之后,一切如常,江淮舟洗了个澡,出来却发现录玉奴不见了,披了外套就出去找了一圈。
江淮舟踏着满地碎红走来时,只嗅到风中愈发浓烈的梨花白香气。
录玉奴斜倚在亭栏边,朱红常袍半褪至肘间,露出雪白中衣上斑驳的酒渍。
月光描摹着他仰首饮酒的轮廓,喉结滚动时,一滴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心肝…”
江淮舟刚开口,就被掷来的空酒坛逼退半步。
坛底残余的酒液溅在衣摆,晕开深色的痕迹。
“世子爷。”
录玉奴忽然笑起来,眼尾红得像是哭肿的,
“中京这地方——”
指尖刮过石桌,发出刺耳声响,
“连风里都飘着人血味。”
他踉跄起身,朱红袍角扫落三四个空坛。
今日白日里去了一趟沈家坟前,录玉奴表面上看似乎不受什么影响,但实际上千疮百孔,心里实在是受不住了才会喝酒。
江淮舟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手拽住前襟,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脸上:
“你说要带我走,我信了,可你千万不能骗我。”
江淮舟将人死死按在怀里,发觉他浑身冷得像块冰。
“我怎么可能骗你。”
夜风忽紧,吹动了亭角灯笼。
录玉奴的下巴抵在江淮舟肩头,朱红袍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对方衣带。
月光流过他微微睁着的眼眸,那里面似有水光,却又像深潭般凝着化不开的墨色。
他好像在哭,可仔细一看,却又没有。
“我知道…”录玉奴忽然轻笑,带着醉意的气息拂过江淮舟耳侧,
“离了中京,我就再不是司礼监掌印,可若没了这身蟒袍——”
江淮舟突然扯开自己的玄色外裳,将两人严严实实裹住。
温热的掌心贴上录玉奴后心,隔着单薄中衣能摸到凸起的脊梁骨。
实在是太瘦了,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苦。
这权势快要压塌了录玉奴,可却也同样的让录玉奴得以活命。
就像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荆棘,明知这荆棘上都是尖刺,可却也只能鲜血淋漓的抓着。
求生的本能,让他根本就不敢松开手。
江淮舟自然可以猜到。
“只要你跟我走,明日就让万山戚带玄衣卫的虎符来。”
江淮舟道,
“江都王府的玄衣侍卫,从此归你一半。”
录玉奴坐在江淮舟膝上,乌发如墨,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面容。
月光从亭角漏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颗泪痣隐在阴影里,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江淮舟衣襟上的螭纹刺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不仅仅是这个。”
江淮舟的手掌还贴在他后腰,录玉奴缓缓抬头,眼底映着月色,却深得看不见底。
“世子爷,你是江都王的嫡子,也是独子。”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极淡,“江都王府的未来都在你身上。”
今日录玉奴跪拜在父母坟前,设身处地,越思越痛心。
他苍白的指尖轻轻划过江淮舟的眉骨,像是要记住这张脸的轮廓。
“你本该娶世家贵女,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录玉奴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自嘲,
“可若是与我这个阉人搅合在一起……怕是毁了你。”
留恋在江淮舟脸上的手指顿住,缓缓收回。
“世子爷,我虽然愿意跟你走,可我不能跟你走。”
夜风骤起,吹落满树海棠,花瓣纷扬如雨。
录玉奴从江淮舟膝上起身,朱红常袍在风中翻飞,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
江淮舟突然起身,伸手拉住眼前之人。
他将人硬生生扳过来面对面。
月光突然大亮,照得两人眉眼纤毫毕现——一个眼底燃着火,一个眸中凝着泪。
“看着我。”江淮舟嗓音嘶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录玉奴被迫抬头,朱红袍袖下的手指掐进掌心。
他看见对方瞳孔里映着的自己:散乱的长发,苍白的唇,那颗泪痣红得像要滴血。
“世子爷,你就当沈斐之已经…”
话音未落,江淮舟突然拽着他的手按向自己左胸。
掌心下的心跳滚烫,录玉奴指尖发抖,却被死死按住。
世子爷攥着录玉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截纤细的骨骼,却又在触及对方微颤的指尖时泄了七八分劲。
“你觉得什么才叫毁了我?”
他逼近一步,眉宇间的锐意如出鞘的剑,
“是失去江都王府的荣华?还是断送所谓的仕途?”
录玉奴被迫仰头,朱红袍领微敞。
江淮舟的指腹摩挲过录玉奴脸上的泪痣,声音低了下来:
“你觉得,我真的——比在乎你更在乎那些东西吗?”
夜露凝在亭角的蛛网上,将坠未坠,好似心头的一颗泪。
“如果从未遇见你,我或许真会如你所猜想。”
江淮舟忽然笑了,眼底映着录玉奴苍白的脸,
“可偏偏我来了中京,偏偏…”
呼吸交错间,他低头吻在录玉奴颤抖的眼睫上:“偏偏让我认出了你。”
江淮舟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搂紧,声音轻得像叹息:“前路再难,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