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呼吸一滞,原来往日让他痴迷的刺青竟还有这个缘由?
曼陀罗……为什么路德维希要在拉斐尔的胸口刺上曼陀罗,这是有什么说法吗?还有,就算是对不听话的弟弟的惩罚,感觉这种方式也太奇怪了。
拉斐尔把衣服合拢,叹气:“与其被捉回去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不如现在就去死。”
从这暗无天日的绝望人生里彻底解脱。
雪莱流泪:“可是尽管活着很痛苦,但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未来。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拉斐尔,算我求求你,活下来好不?”
听到这句话时,拉斐尔终于抬起头看他,笑容苦涩:“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有未来吗?”
雪莱呼吸一窒,终于忍不住上来抱住他的腰,紧紧的,生怕他会离开。
两人的唇再次交叠在一起。
即使是在接吻的情形下,雪莱的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唇齿相依时还能尝到咸涩的泪水,这个吻并不火热也不甜蜜,反而充满苦涩和绝望。
拉斐尔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应雪莱的亲吻,他任由雪莱在他嘴唇上索取,嘴唇上的胭脂被弄得一团糟,眼神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仿佛是个没有灵魂和生气的人偶。
到底用什么能留住他?
雪莱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光凭他一个人是没法留住拉斐尔的,但世界上哪怕还有能留住拉斐尔的东西,他都会努力去得到。
到底能用什么留住他?
他抱着拉斐尔,眼泪不停地落在那件华美的戏服,没有边际的黑暗慢慢地吞噬掉他们的身体。
当天晚上拉斐尔开始发烧,他烧得厉害,躺在床上起不来,连意识都开始昏沉,甚至已经到说胡话的地步。
雪莱忙前忙后地照顾拉斐尔,因为是深夜他也不敢出门买药,好在出租房里贮存有备用药物,应急是足够的。
在柜子里翻找药品时,雪莱看到那本《查特莱曼夫人》也在里面,书页中间露出一个紫色的角,像是有东西夹在里面。
雪莱好奇地把那个角抽出来,是张崭新的纸,上面的写着一行字,墨水看上去很新,明显是刚写下不久的:
请把我扮演蝴蝶夫人时的戏服和我的书一起放进我的棺材里,谢谢。
显然这是封遗书,但却只有这么一句话。
通常情况下,下定决心自杀的人再怎么也会给亲人,但拉斐尔并不想给那些所谓的“亲人”留下只字片语,甚至连遗书的受信人的名字都没写,似乎已经彻底想与尘世断绝关系。
看到这封简短短遗书时,雪莱终于真切地明白,拉斐尔是真的想死。
幸好自己及时发现酒里有毒,想到那时的危急情况,雪莱不由地一阵后怕。
他手指颤抖地握住那张纸,眼泪忍不住地流出来。
听到房间里拉斐尔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雪莱擦了擦眼泪,把手里的那张纸狠狠地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厌恶地不想再看它一眼。
他急躁地在柜子里找药,把里面原本摆放好的物品薅得一团乱,结果不知道是碰到什么东西,柜子里的物件一股脑地全倾倒下来,有个坚硬的摆件还砸到他头上。
“啊——”
雪莱捂住头,痛得蹲下身,委屈地恨不得放声痛哭一场,为什么他们俩个之中不能有个坚强一点的人呢,为什么自己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扛起来呢。
他也不敢委屈太久,捂住头继续在柜子里找东西,好容易才找到那盒退烧药。
找到退烧药后,雪莱急忙回到卧室里,他爬上床,抬起拉斐尔的头,把杯子递到他唇边喂水,又把退烧药给他吃下。
做完这一切后,雪莱瘫坐在床上看着拉斐尔的脸,累得不想再动弹。
病痛似乎让拉斐尔的面容变得更加憔悴,他病恹恹地靠在枕头上,忽然咳嗽起来,气息沉重,他一时咳得止不住,嗽得脸上烧起病态的红,清秀的脸蛋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雪莱连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好容易才让他止住咳嗽,见他咳得满头热汗,雪莱又去卫生间接了盆热水,用湿毛巾为他擦汗。
热汗一点点被擦去,湿热的毛巾把拉斐尔的脸捂出淡淡的粉,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肌肤呈现出乳酪一般的质感,晶莹的汗珠吸附在皮肤,嘴唇干燥苍白。
这幅狼狈的姿容和晚上风情万种的蝴蝶夫人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尽管如此,雪莱还是觉得他是好看的,这幅虚弱的模样让他心里涌现出无尽爱怜之意。
吃完药后,拉斐尔的意识好像清醒了一点,他睁开润湿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天花板,眼神迷离空洞。
他口中不停地呼出热气,背心和脖颈也全是热汗,汗水濡湿了身上的衣物,那件雪白的睡衣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包裹在其中的皮肉,精致的腓骨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甚至能看到暗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伏动。
雪莱一边为他擦汗,一边轻声问他:“感觉怎么了?有好些吗?”
刚才给他的背心擦汗时,雪莱忽然发现他好像比第一次见面了消瘦了不少,肋骨更加明显突兀,抱起来也有点硌手。
一想到这儿,雪莱的眼眶不由地湿润了。
拉斐尔没说话,混沌的眼神昭示他的意识压根没清醒,干燥的唇小幅度地阖动,似乎是在说什么。
雪莱忍不住凑近去他到底在说什么。
“妈……妈……”
原来在喊妈妈。
一时间,雪莱心里百感交集,觉得前一刻还在害怕他会喊出情人名字的自己无比卑劣。
雪莱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毛巾继续为拉斐尔擦拭身体,直到他身上的温度降到安全线时,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雪莱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双眼都困得睁不开,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在拉斐尔身边躺下,几乎是一粘床就睡着了。
“哥哥……”
黑暗中,病得大脑糊涂的拉斐尔突然细声喊道,但此时已经熟睡的雪莱并没有听到他口中的呼唤。
“哥哥……”
拉斐尔又叫了一声,声音细弱又可怜,他沉浸在梦境里,滚烫的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皮里流出,和热汗一齐滑过脸颊,慢慢地浸湿枕头。
谁也没听到,远在天边的哥哥没听到,病得奄奄一息的弟弟也没听到。
这样平淡却暗流涌动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有一天,雪莱收起自己的画板回家时,看到他们出租房的楼下停了几辆黑色轿车,这种偏僻的小巷出现豪车本就引人注目,筒子楼的住户们都探出头来看,窃窃私语。
副官康拉德站在楼下,看到雪莱时,他不由地抬头看了眼阳台上的位置,眼神非常担忧,轻轻地摇头,似乎在悄悄提醒什么。
雪莱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拉斐尔,我们该怎么办……
尽管这些天他们过得平淡安稳,但他们都心照不宣不提在奥丁的那个人,如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雪莱一边感慨这天终于到来了,一边又很是惶恐。
想到拉斐尔还在房间里,他急忙绕过康拉德的身体,匆匆地跑上楼,用钥匙打开出租屋的门。
“拉斐尔,你没事吧!”
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曼陀罗香味扑面而来,Alpha带有致幻效用的信息素让雪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产生反应,臣服的信号传递至大脑,他屏住呼吸,竭力使自己不受干扰。
路德维希双腿交叠地坐在客室的沙发上,依旧是那身漆黑的军服,银色肩章是只双头鹰,身上似乎还带有战场上的血腥味,看似温润的瞳孔幽深得如漩涡。
见到推门进来的雪莱,他那只黄金义眼机械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在冰冷地审视闯入他领域里的低等动物,那种不似看活人的眼神让雪莱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