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明焕睁开眼。
林在云:“我是说昨天看的书里,那个反派。”
也不知道刑明焕信不信这个解释,林在云看他翻衣柜,忽然福至心灵:“我不是睡在客厅?”
刑明焕果然面不改色说:“谁知道,你自己来的。”
林在云狐疑:“我自己?”
“不然?我抱你来的?”刑明焕笑:“现实一点,你自己半夜择床,迷迷糊糊就敲门进来了。”
林在云知道他在说谎,但又找不到拆穿的办法,只好瞪着他,表达不认可。
可惜刑明焕对这种魔法攻击最擅长应付,将脸转开,说了句“就知道你不认账”,便自己去洗漱了。
林在云百般自我怀疑,只好也爬起来。
小说里经常是一睡百恨消,林在云却不犯这样的错。他有多恨白沉故意玩失踪,多恨白沉走去歧途,刑明焕就有多对他愤懑。推己及人,此刻刑明焕拿着剃须刀,他是不敢进去,怕血溅五步。
刑明焕都懒得说他,但还是又说:“幼不幼稚,不是今天有事?”
林在云拿昨天买的日用品洗漱,擦了脸,听到刑明焕还没走,仍站门外,指节轻轻扣着门框,仿佛在等什么。
等林在云要走,他才说:“我和你去。”
林在云说:“这就不用了,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什么距离,”刑明焕说:“你从我家里走出去,任你有千张嘴,再会骗人,人家也不敢让你真刀实枪冒死。不怕秋后算账吗。”
林在云觉得他话里有话,估量一下,便道:“你要是想叫别人以为,我和你千丝万缕情分匪浅,那不必这么费心思,谁都这么想。”
刑明焕道:“既然和我有关,那我更要去了。”
这句话一说,林在云忽然不说话了。刑明焕想了一路,才想起来,同样的话,仿佛哪一次说过。
那时他们刚恋爱,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到处在说经济转型,大街小巷风气一新,而他们恋爱还保持老旧一套,先去吃饭,沿着老街逛了一圈,然后去看电影,连接吻都没有,只在最后拉了一下手。
当时那么纯情,刑明焕倒有点后悔,那时没有亲过他,或许六年里,他早和别人先体会情爱乐趣了。
越想越烦。
林在云莫名其妙看他脸越来越臭,道:“车开慢点。”
刑明焕一踩油门,林在云心有余悸拉上安全带:“好吧,你停一下,我坐后面去。”
“不乐意和我死?”刑明焕慢了速度:“你放心,我更不愿意。”
那一年光拉了拉小手的恋爱,现在看,可笑得不得了。知道刑明焕父亲任职,林在云听得半懂不懂,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官,但还敢信心满满夸下海口:“我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分手的。”
刑明焕想起来都想笑,那时却很感动,明明这辈子都挺顺利,莫名被林在云说得好像谈个恋爱很艰难,难得有个人不嫌弃他家世太煊赫,肯抛开门第之见,简直有种罗朱式追求真爱的自我感动。
于是他带林在云见家长那天,也是百般安慰,非要相陪。林在云还以为是什么龙潭虎穴,结果也只是吃了顿饭,聊了聊天。
那天刑明焕也说“既然和我有关,我不能不去”。可是当时与今天,境况大不相同。
到了某个看不出异样的破旧居民区,林在云熟门熟路找到地方,摸清高利贷暗号,抱走新的账本,刑明焕越看脸色越变,简直是警察跟着线人来抓犯人了。
林在云:“怎么一副这种表情。”
刑明焕道:“只是想不通,康庄大道你不喜欢走,地狱无门,你非要试试深浅。难保你不是真喜欢干这行。”
林在云倒真的思考了三秒钟,竟有一点认可:“不好说,我真的很爱工作。你的钱,我昨天放在沙发的连环画册里了。”
如果说本来,刑明焕还只是表情不太好看,这会儿就真是阴云密布。
第68章 被种在边城的白玫瑰(17)
这件事终于是以刑明焕善后告终。
林在云以为他又要凶巴巴训话一顿, 早已经拿棉球塞耳朵,淡定应付。谁知道,刑明焕问他办完了事没有, 他点头,拉着他去吃了早餐。
吃饭的时候,他们还闲得下来, 并不怎么争执吵架,难得能好好相处。大概这就是刑明焕找他吃饭的原因。
早餐店靠着街边, 风尘都扑进来,刑明焕主动坐在外面些, 这点风度他自然有, 林在云也不阻止他。人家刑队自然有一百种话术,辩称这样坐的道理。
“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周姓男子跳楼, 我一直在想,他死前在想什么,”林在云说:“之后偶然遇到他侄子,说无处可去,也是我那时没动脑筋, 便让他留了下来。”
刑明焕拿调羹挑着小馄饨, 听到最后, 知道他在说和周志国同居的事。
那些事, 还用得着他说, 刑明焕早就查得清清楚楚, 当下, 便只应了一声。心里却有那么几分微妙情绪,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偏偏这档口, 解释起这么件小事。
倘若林在云要复合,他是不想同意,不过也不会伤一个群众的心,只能先装作答应,今后再找机会说清。
谁知道林在云只这样起个头,便抬起头说:“虽然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不过既然今天活下来,便不能坐视不理。他叔叔卷进的传销组织,白沉涉嫌的罪行,既然让我看到了,没有不管的道理。”
刑明焕正等他解释完提些过去情怀,想不到等来这一句,一时脸上又僵住,半晌,才说:“报纸上看到一个陌生人,都能让你挂心,你还真奇怪。”
这批评比林在云想象中轻得多,小馄饨的热气里,两人隔着层白雾,看对方表情都不太清晰。
刑明焕又低下头:“不用和我说,我不阻止你。”
林在云以为他昨晚说得那么决然,自然怕他干出什么过激举动,如今得他保证,也还将信将疑。街边风尘和叫卖声不断,林在云道:“伯母身体还好吗?”
问出口,就觉得唐突。既然分得干干净净,还关心人家家里面做什么。
“好。”刑明焕答得干脆。
想也知道儿子几年不回去,哪有父母不催。林在云对他的回答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什么。
刑明焕洞悉,便说:“前天打了电话,她倒支持。”
林在云想不到他这也看得穿,心里面说他坏话,全被他看清楚,红了脸耳,不再多说,侧开脸,假装看街上行人:“那是伯母深明大义。”
“也不全是,”刑明焕说:“我同她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毕竟我们分了手,再见到你,你还老是对我阴阳怪气……”
“贼喊捉贼。”林在云不能不转过头来,“哪里是我?”
刑明焕微一笑:“她也不信,说是我三句不合就说话不留情,任谁都受不了。说我没点担当,碰了钉子就想走,要是因为在这里没钱,让我爸给我,非要感化了你,才能回京。这下好了,调任书也没了。”
林在云听第一句还点头,越听到后面,越是赧然,“好了。”
“什么好?”刑明焕说:“你以为,我会编这样的话吗?我正发愁,早知道不打这电话了。”
林在云道:“这也不能怪到我。”
“怎么不怪你?”刑明焕却说:“要是让我早点知道你在这里,她也能早点死心,不觉得我还能追到你。”
林在云想说什么,可他句句长辈,根本没有辩驳的办法,只好道:“这也是伯母的不对,应该给你恋爱自由。”
刑明焕仍是微微一笑,不言语了。
他从来搞不懂刑明焕,六年前或许有些了解,那时候,这人完全是金牌律师的样子了,谈起时事总是冷漠口气。平时看新闻,林在云倒是很感怀,他却冷静得可以,就是天大的惨事,也不忘提醒林在云一句晚上在哪里吃饭。
那时候还和他打球,只不过林在云很快就放弃,被刑明焕恨铁不成钢,丢到观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