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就是】
少年也知道脾气发早了,憋了半天,没再说一句话,抓抓头发,蔫蔫拿小鸟出气,一直戳小鸟羽毛。
裴骤辉只有这一点点好,也只有这一点最不好。太子他们,廷辩时和裴骤辉各执错对,裴骤辉是绝没有好脸色的,就算当面让谁下不来台,裴骤辉也顶多说句“得罪。”
唯独待他,避嫌之余,却不那么冷厉。只要他肯避着裴骤辉,就像今天一样,主动要回京,那裴骤辉便体谅他没有坏心,肯好好哄他。
林在云越想越烦,一时忘了装糊涂不干政,竟低声道:“你这样和我避嫌,是不是因为我和太子走得近,你……你不愿意被视为太子一党?”
第78章 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4)
四下俱寂。
林在云发问, 又自己退怯:“算了,你当我没有问。”
裴骤辉道:“不是。”
林在云一时没有说话,他怔怔看着裴骤辉, 分不清是对方真的回答,还是幻听。这样的问题,裴骤辉从来不理, 就算他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明白的时候,裴骤辉都对他守口如瓶。
何况他们才吵过一架, 缘何裴骤辉忽然对他这样温存。可见是幻觉。
裴骤辉见他自己踌躇了会儿,就陷入沉默, 也不知道低着头在想什么, 便耐心等他想通。
谁知道,少年毫无反应, 淡淡道:“将军的顾虑,我很清楚。”
裴骤辉道:“我顾虑什么呢?”
林在云咬牙:“你懦弱,你怕站错队。你要是真的淡泊名利,干脆解甲归田,何必既要兵权在握, 三代簪缨, 又要远离政治中心, 连我都……”
“连你都怎么样?”他还是笑的, 接着问。
林在云倒被他问得哑巴了, 脸耳红了一片, 垂下眼睫, 拨桌台上的匣子,将那支簪子拿出来,半天, 才说:“你心知肚明,何必拿我捉弄,好像我非要见你似的,幽州京城车马劳顿,全都是我自己……”
“不是,”裴骤辉道:“殿下以为,幽州犒军这样的大事,真的是殿下一意主张,便能事成?”
“难道不是?”隔着烛火,林在云悄然抬睫看着他,心跳得有些快:“要不是我和父皇说,就是三哥来了。”
裴骤辉道:“那就是我头疼了。”
他果真流露出一丝苦恼,叹口气,仿佛三皇子是什么洪水猛兽,臭不可闻。林在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又连忙收起笑,皱住眉:“不要说三哥坏话。”
“我没有啊,”裴骤辉轻笑:“是我也想见殿下。所以陛下问起犒军人选,便想到了殿下。”
林在云要问那为什么非要他回京,裴骤辉已经洞悉,先一步道:“不敢诓骗殿下,边关情势复杂,实在危险。如果是三皇子来,也就罢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但殿下又是何必呢?沙尘戈壁,条件艰苦,听说连替你梳头的梳子也找不到,殿下又不通骑射,没有什么将才……”
“后面的话,你非说不可吗?”林在云连忙打断。
裴骤辉淡淡笑了下:“殿下不想听,那就是末将说错了。”
林在云不是要他认错,但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能要求裴骤辉能理解。归根结底,他是皇子,他是将军,君臣纲常,也唯有如此而已。
他平日里最不肯受屈,这会儿骤然沉默,倒真显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还不说出来,好生可怜。
裴骤辉道:“平白无故,怎么又伤心起来?”
他淡淡地答:“听你说话就烦。”
裴骤辉还是笑:“殿下要听奉承话,我倒可以说殿下颇有雄略,只怕殿下又多心,怪我阳奉阴违。”
林在云明知道这个人哄不了两句,就恢复原形,竟然指望他狗嘴吐象牙,不听也就算了,听他说完,真是一肚子气,不大高兴,别开了脸:“我要睡了,你走吧。”
裴骤辉道:“可惜了,本来还想趁今夜有空,教殿下骑马。”
他一定是故意,林在云完全看破他了,瞪着他,他微微笑,蹲着望着林在云,像在听候王子发落。
他明明知道,这句话早一点说出来,就早一点哄好人,偏偏到林在云意兴阑珊了,他又装作无奈,好像是林在云自己不要去的,不能怪大将军不好好赔罪。
林在云已经上他太多次当了,这次就算是忍,也绝不屈就,便咬着牙,一字字道:“我骑射不行,不劳将军了!”
“怎么算劳,”裴骤辉道:“殿下聪慧,一定一教就会。”
他既然给了台阶,林在云就准备下了,他却又道:“不过殿下累了,困了,我还是走吧。”
林在云道:“裴应照!”
“臣听命。”他道:“殿下又有什么指点,一次说来,臣悉听尊便。”
“你无耻。”林在云冷笑:“你不要以为我还是当年……你明明是拿我寻开心,真当我不敢治你的罪?”
“殿下有什么不敢,”裴骤辉终于收起那副淡笑的样子,道:“那就治臣不敬之罪,罚臣替殿下牵马拉弓。”
林在云在骑术上的确不通,裴骤辉倒没说错。他不像几个哥哥,总来军营里晃悠,从小就养在深宫里,老皇帝年事已高,便渴望起从未有过的亲情,太子他们都是塞给皇子所教养,唯独七皇子,是老皇帝亲自教读书识字。
几个哥哥或是出京或是建府,只有太子留在东宫,而他更得殊宠,留他在锦绣堆里小心教养,不让他沾半点权谋诡计。
当初三位皇子随军,独独七皇子被留在京中,本来是皇帝不忍心他受边疆风霜之苦,谁知道小皇子舍不得父兄,自己偷偷跟着去,还遭了一劫。
有前车之鉴,这回,要不是有裴骤辉为他分说,皇帝绝不愿意幼子再来边关。
太子四岁就在马背上学射箭,林在云是比不得了,就连军营里的士兵们,也没有比他更笨拙。
追月温湿的鼻子轻轻拱着他衣袖,都不敢大步跑,生怕摔着他,他仍然眼花头晕,不到十几息,就攥着裴骤辉衣袖,吵着要下来。
裴骤辉很有耐性,他要下马,就伸手扶着他下,他又要骑,再扶他上去,替他牵着马缰,绕着营地走了半圈。
小孩子骑小马,也不像他这样。也就裴骤辉迁就他,真的肯教他半晚上坐在马背上,牵着他走。
把巡逻的士兵也看傻了,不知道这是耍什么花枪,要骑不骑,要牵不牵,将军还很有兴致,叫人换了新鞍,笑笑地问殿下:“怎么样,学得有成效吗?”
这样学,有成效才见了鬼。
林在云不肯低一头,梗着脖子道:“你松手,我不要你牵,我自己可以。”
裴骤辉假模假样问了几句殿下安好,反复确认,才说:“那我松手了?”
“松。”林在云道。
他松了马缰,追月以为是要跑的讯号,果真往前面营地跑起来,风刮在脸上,林在云紧抓着缰绳,心都快跳出胸膛,身体控制不住后仰,听到后面裴骤辉道:“回来,追月。”
追月听他语气,就知道闯了祸,老老实实停下来,慢吞吞踱到营地外。裴骤辉打了下蔫蔫的马脑袋,才抬起头,看着林在云。
刚才他差点摔下马,这会儿脸还是白的,望着裴骤辉,有点要算账的意思,半天不说一句话,眼睑红了一圈。
“它不敢摔着殿下,还以为和殿下玩笑,”裴骤辉轻声说:“吓到你了,是不是?”
“没有。”林在云嘴硬:“我好的很。”
裴骤辉道:“殿下有魄力,但是吓到我了。末将失察,使殿下受惊。”
林在云原以为以裴骤辉平日作风,一定要半笑不笑笑话他笨,教半天,还是离不开别人替他牵马。没想到他这样轻声讲话,不仅不笑话他,还同他道歉。
本来还不是很委屈,这下知道裴骤辉对他抱愧,酸酸的感觉便全涌上心来。
“你还知道……”他说到一半,止住声音。